第291章 預判(1 / 2)

佳人在側 我想吃肉 9393 字 8個月前

正文君:請用更強大的購買率向我開炮

再看到她身後的單良, 黃喜等人的不安也隻是加重了一點點而已。這兩個人,一個天殘一個地缺,就這麼站在雪地裡與一屋子的對視。

他們的表情讓公孫佳知道自己來對了, 她沒有說話, 率先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氣味聞起來很糟糕, 公孫佳有一瞬的摒息。一屋子的人齊刷刷的起身,黃喜搶先閃出去, 把單良也扶了進來。

張禾先叫了一聲:“小主人。”眾人參差不齊的問好,目光在公孫佳、單良身上掃過, 都透著點猜測與忐忑。

公孫佳沒有馬上回答,隻是點點頭:“坐。”

家將們猶豫著,望了她一見,見她沒落坐,將微彎的膝蓋又站直了。

公孫佳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種變化。

她顯得格格不入,深刻體會到了“父親在世時的‘像個樣子’”與“一家之主”的區彆, 也終於明白“父親死了,你的擔當就與成人無異了”要麵對的是什麼境況。

公孫昂活著的時候, 這些人像是被梳通了的頭發,絲絲順滑。現在他們雖然也沒變成炸起來的鋼針, 卻像被風吹亂了一般,七歪八扭還纏成了結。以前他們的眼睛是低垂順服的,現在卻是遊移著沒個統一的方向。

眼前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她知道有些人的心思, 開國至今不過十五年,當年亂世的一些傳說還沒有消散。每逢亂世奴婢部曲總有兩種變化, 一是平頭百姓活不下去了,賣身奴婢依附豪強,二是奴婢裡有野心有能力的趁機脫離虛弱的主家, 洗掉出身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反過來強於舊主。

如今算是公孫家的“亂世”,這些人裡,未必沒有人有第二種想法。

公孫佳麵上不顯,其實也虛弱得顯不出什麼表情來了,她的臉色蒼白若鬼,還是鎮定地對著諸人深深一福:“今天多有倚仗。”靴底踩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仆役們抬進了酒食。

家將們趕緊還禮,答謝的聲音稍微齊整了一些。

薛維搶先出聲:“這是小人的本份。陳亞欺人太甚,我等得食其肉寢其皮!請小娘子放心,我們一定護好將軍走完最後一程!”張禾、黃喜同時看向他,隻看到一張義憤的臉。

黃喜緊接著說:“我們剛才也正在商量這個事。陳亞是個什麼東西?給將軍提鞋都不配!”

張禾最後說:“小主人,隻聽您一聲令下!”

三人緊張地看著公孫佳的臉,又忍不住瞥一下單良的臉色,猜想是不是他的主意讓公孫佳過來的。老主人去世,小主人安撫舊部,這是慣例。但是公孫佳情況特殊,她不出現也是正常,鐘秀娥也已經派人發了重賞安撫。今天公孫佳隻帶著單良來,他們就猜是不是單良生出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鬼主意。

公孫佳道:“坐。”

家將們一陣晃動,猶豫著。公孫佳又說了一句:“坐。”

黃喜目光閃動,率先坐下了,他們將主座讓給了公孫佳,心下的疑慮更重。

公孫佳看著這一張張還算熟悉的臉,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昨天這個時候,阿爹還在,他召了大夥兒來一塊兒設宴,聽歌看舞,多麼開心啊。我聽你們講的都是舊年隨阿爹南征北戰的事兒……”

所有人都不覺得這話意外,拉近關係嘛,回憶一下老主人在世時的光榮時刻。一陣放鬆之後,心裡也都難過起來,公孫昂在世的時候是確實的風光,對他們也確實是沒得說,不能講全然體貼,至少是一碗水端平,該給的都給,絕不吝嗇。現在公孫昂死了,他閨女擱這兒哭。

眾家將悲從中來,不由一起落淚。

公孫佳緩緩擦去眼淚,死死盯著這些人的臉:“一天,就一天的功夫,你們嘴裡說的從金戈鐵馬變成了一個廢物陳亞,丟人!”

她的聲音向來不大,也不尖利,好像是天生缺了最高的那個調門,大部分時間語速不快,偶爾吐出來的字還帶點氣音。就是這帶點氣音的“丟人”,像一根鞭子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讓你們一天之間墮落至此,是我的過錯。”

家將們錯愕的眼神裡,公孫佳續道:“你們今天辛苦了,這種事情不必再想,也不用你們去想。”

薛維道:“可是……”

公孫佳問道:“陛下立國,我外公參與打了多少場仗?平定四方,我父親又征戰幾何?他陳亞又有何功勞?”不等薛維開口,她自己說,“我外公三十餘年征戰,曆經大小戰事數以百計,我父親,近二十年來定邊平亂獨當一麵,大戰二十小戰無數,陳亞?他才打了幾場?拿這點功勞逞威風,他也配?”

吃不準這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單良教的,眾人不敢輕易回答。

公孫佳又說:“如今河清海晏,打仗立功的機會是越來越少的。縱使老一輩凋零了,也沒那麼多功勞給他墊腳往上爬了。”

她一邊說,一邊看著下麵人的臉色,如張禾等已經開始放鬆,但仍有麵色凝重若有所思的人。公孫佳覺得自己眼眶已經熱得像火燒一樣了,抬手摸摸額頭,又放下了手,低低地笑了:“哪怕讓他爬上去了,做到驃騎,威勢又豈能與我父親相比?鍍金的跟真金的差得遠了,誰想推他上去很難,我把他踹下來,還是做得到的。”

看到薛維、黃喜麵色突變,又強迫性地保持平靜,大部分的百夫長露出了快意的表情,公孫佳才真正的發自內心地愉悅了起來:“所以,不要再為廢物操心了,我父親在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以後還是什麼樣子。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個地,翻不過來。從父親算,我是第二代,從外祖父算,我已是第三代,父祖拿命拚出來的權勢,父蔭祖蔭,不是為了讓我吃虧受氣的。”

張禾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燒烤的炭火點了起來,剝洗好的羊肉架到了架子上,開始發出香氣。公孫佳道:“上酒。喪禮過後就要守孝了,我也就今天能跟大家喝一杯了。”

無論心裡想著什麼,家將們的眼神終於順了,恭恭敬敬地舉起酒碗。公孫佳指著幾副空著的餐具問道:“這是缺了誰?”

單良默不作聲,黃喜道:“哦,一個是老薛的兒子小薛,正帶人在外麵巡夜,還有一個是榮校尉,他領了沿途勘查的差使,帶著小林去了。小薛和小林都是百夫長。”公孫昂要出殯,外麵的事務也要安排好,辦這事的就是這個榮校尉。他也是家將出身,不過打小沒了父母,是公孫昂養大的,如今二十來歲,就被公孫昂安排了個校尉。

聽說是他,公孫佳點點頭,舉先舉杯。

一碗酒喝乾,薛維再看公孫佳,她臉上帶了點恬靜的笑意,正要說什麼,忽然門被撞開了,一個人怒喝:“主人屍骨未寒,你們這群豬狗,居然吃起酒肉來了!”

公孫佳回頭一看,來的也不是生人,正是剛才說到的榮校尉。

榮校尉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後單膝點地:“少主人。”

公孫佳真的笑了,抬手拍掉他肩上的落雪:“酒食是我帶來的,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犒勞一下是應該的。你也一起來吧。”

榮校尉憋出來一句:“我不辛苦,不用了。”

公孫佳道:“那你就跟我走吧,你在這兒瞪著,叫人怎麼吃得下?順便跟我說說,一路上怎麼樣了,”又轉過頭去囑咐黃喜等人,“酒少喝些,明天還要當差,肉食多吃些,才有力氣。接下來還要辛苦你們,回去也告訴他們,一切照舊,我不喜歡自己人先亂陣腳。沒必要。”

他們一行人走後,屋裡安靜了下來,喝酒的放下了碗,吃肉的放下了匕首,隻有炭火燃燒的聲音。隻有張禾最輕鬆:“嗨,榮校尉就是愛死繃著,甭管他,咱們吃咱們的,酒少喝些,明天還要賣力氣呢!”

黃喜與薛維對望了一眼,再沒有商量的心情,看張禾吃得滿頭大汗,不由羨慕起他來:“腦子少的人過得就是比彆人輕鬆。”百夫長們有些蠢蠢欲動,黃喜的兒子戳了戳自己的父親:“阿爹,小娘子這是什麼意思?”

張禾插口道:“什麼意思?該吃吃、該喝喝,彆動歪心思,照著原樣,好日子有的是!”

黃喜一瞬間也想明白了:“不錯不錯,劃下道兒了。也好,總比憋著記仇強!”

他兒子還是聽得不太明白:“記什麼仇?”

薛維苦笑道:“聽話,未必更好,不聽話一定沒有好。這個我還是明白的,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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