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靈蕙是非常想兒子跟娘家親近的,嘴上還要說:“這樣好嗎?”
餘澤道:“很合適!”他是上班上到一半趕回來催著兒媳婦把孫子送走的,原因無他:今天早朝,紀炳輝被參了一本,參的是他教女無方。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當事人都說“是公孫家與容家”的事,偏有人要出來當攪屎棍!
餘澤回憶了一下“他們先能騰得出手來再說吧,膽子大的人多著呢”就覺得膽戰心驚的,這背後不定有什麼。等下他就要去容家再加收尾款!他昨天給打聽的消息,老值錢了!
那邊喬靈蕙帶著兒子去了公孫府,這邊餘澤也接到了拜帖,容尚書親自登門來了。
餘盛這個年紀,是一個“大人在他頭頂傳零食吃他都看不到”的處境。隻要大人稍一保密,他就對許多事情毫不知情,還以為儘在自己掌握,躊躇滿誌地往外公家進發!
喬靈蕙欣慰極了,當娘的忍不住會提醒自己的孩子“跟外婆家親近”,有一半的孩子被洗腦成功,另一半則是叛逆了專唱反調。餘盛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喬靈蕙不由加大力度!餘盛也很配合,一路:“嗯嗯!”還會問他小姨媽身體怎麼樣了。
把喬靈蕙感動壞了:“就快到了,等你親自看到就知道了!”
餘盛也激動壞了:一定要刷滿好感度,再把金大腿導入正軌Ⅻbr>
阿薑很擔心公孫佳的身體,勸道:“要不,咱們還是緩緩再出去吧?頭先病了才好了幾天呀,才說要多休養兩天的,這大冷的天兒。”
公孫佳合著眼,含糊地道:“等不得。”
“你答應了安國公的。”
“我答應什麼了?這不還沒把整個家攥在手裡麼?怎麼能歇呢?”
阿薑搖搖頭,又拿了條被子給公孫佳蓋上,撥了撥炭火:“那路上先睡一會兒。”
公孫佳閉目養神,根本睡不著,腦子裡想的淨是呆會兒要怎麼做。
在喪禮之後見黃喜等千夫長、百夫長,隻是嚇唬他們在短期內不敢輕易反水而已。想要長久的掌家,要將他們的利益捆在自己身上才行,光靠嚇唬是不夠的。
“恩威並施”四個字,公孫佳很小就聽說過,隻是沒有什麼大的施展舞台而已。威已經施過了,現在要做的是施恩。
從喪禮開始,公孫佳就已經打了很久的草稿,並且準備了不算短的時間。今天鐘秀娥遷怒,隻是為她提供了一個機會而已,鐘秀娥今天不說那些話,她也會找個機會辦這件事。既有了機會,就不必再彆尋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公孫佳要搶在母親之前下手。等彆人反應過來,家,她已經當了,誰也不能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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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的道路平坦寬闊,出了城之後路況稍有不如,再轉入公孫家的莊園路況就要更差一點。天剛擦黑,公孫佳便到了公孫家在城外最大的莊園裡落腳。
黃喜作為先導,引公孫佳進了正堂。裡麵已經打掃乾淨,炭盆也生起來了,阿薑指揮著仆婦去布置臥房,榮校尉跟在公孫佳身後步入堂內。公孫佳一步一步走上主位,轉身落座。主座寬大,一個成年男子坐上去尚且四不靠,公孫昂當初也要半張雙臂才能扶住兩邊的扶手。
初次坐在這上麵,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公孫佳還沒有坐過正式的主位,之前曾與黃喜等人打過短暫的交道,是坐在他們之上,那不過是一次聚集,不算正式。
今天,終於正式了。
這位子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它是照著成人男子的體形打造的,公孫佳坐在上麵,腳尖剛好點到踏腳上。四麵沒個倚仗,想靠,得自己歪著。公孫佳慢吞吞地坐穩了,眼睛掃下去,千夫長、百夫長都按序站好,比起在府裡給公孫昂站隊時的整齊,如今隻能說有個大概的輪廓而已。
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公孫佳生出一股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來——仿佛一切儘在掌握,這種感覺真的很妙!
是不是真的握住了,還得看接下來。
公孫佳不動聲色地說:“開始吧。”
榮校尉上前一步,開始宣布今天的議題:“對今年舊賬,議明年安排。”
黃喜上前一步道:“這……少主人,往年如果沒有大事,都是照舊的。”
公孫佳道:“我父親去世了,算不算大事?”
“呃……”
公孫佳歎氣道:“我說過的,以後打仗的事情會變少,即便父親還在,也是時候做出些變動了。打仗,我不行,好在以後靠拳頭的時候少了。腦子,我還有一些,”公孫佳點點自己的太陽穴,“今後,咱們就都靠它吃飯吧。”
黃喜退後了半步。
公孫佳道:“都坐吧。”
等所有人都落坐了,公孫佳才說:“開始吧。”
小林領著兩個人抬了一張桌子放到主位台階下,桌子上麵擺著一些簽子。部曲家將要為主人家服役,有個輪番、抽丁,過年也是用人手的時候,各部須帶著名冊來彙報安排接受主人家的審查,如果主人家有新的要求,他們需要帶著這些要求回去重新安排布置。公孫昂這裡的舊例是,每一項都對應一個空白的簽子,分派的時候定一項、填一項。到年末的時候拿出來,與年初的核對,完成的、完不成的、超支的、節餘的,依照實情進行懲獎。
先是對這一年的開銷。
公孫佳很滿意沒有人提“夫人是什麼意思”,所以喪禮等等的花費方麵,她就先點出來:“這裡不對,多了五百貫。”繼而原諒了這個錯誤,表示寬裕比寒酸好。一樣一樣的對完,又把這一年的服役情況核對完。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新的一年要怎麼安排,黃喜他們心裡也猜過的。總之,對過點苦日子是有心理準備的。萬一不行,忍個幾年跑路也不是不可能。
黃喜等人按部就班報了新的一年應該有的雜役、田租等等,等公孫佳一個說法。他們故意沒問鐘秀娥,也是存了點小心思,想看看新主人是不是有譜。如果公孫佳靠譜,做生不如做熟,他們還是願意跟著公孫家乾的。
公孫佳說以後靠腦子吃飯,他們也承認。公孫佳玩心機的腦子,他們算是領教了,搞建設的腦子,就得再觀察。所以即便張禾這樣的忠仆,雖然心裡急,也先安靜了下來。
公孫佳道:“第一,以前打仗還有外財,我隻問你們一件事,你們給我講清楚了。有沒有劫擄百姓?”
黃喜道:“那不能夠!再說了,咱們也不用!將軍帶咱們直接封了叛軍逆賊的庫,跟陛下那兒直接分賬的!那裡的東西碼得還整齊!不比外頭那七長八短的,沒出息的才搶民財。”
“私下也沒有?”
“沒有!”斬釘截鐵的回答,“您想,咱們將軍獨當一麵的時候,都是什麼辰光了?要講仁義了。屠城都不給屠了。一旦被發現了,禦史啊、酸人呐,還不瘋了一樣的咬?”
公孫佳抽抽嘴角:“現在沒有分賬的好事了,這麼些個青壯天天閒著,也會閒出事兒來。明年就先留一半,另一半兒都放回家。”
張禾焦急道:“這怎麼行呢?回來乾什麼呢?”
公孫佳擺擺手:“分給他們田地,重新排編戶。簽子呢?拿來,填。”
公孫昂經過實踐發現,要想能打,這兵就得專職乾這個勾當。養兵是個燒錢的買賣,這些兵如果不能打仗搶對家跟皇帝分賬,就是淨賠。收入少了,再養這麼多的人,供養的水平一定會下降,戰鬥力也會滑坡。她要一群街頭流氓乾什麼?要就要精兵。
無論以後需要不需要,至少現在公孫佳得把這局棋給盤活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私兵整體戰鬥力萎了。
公孫佳的安排是:留下精兵,其他的都分給田地耕種,頭兩年減租。轉兵為民,既多了繳租子的,增加了收入,又少了乾吃飯的,減少了開支。留下的私兵能保持以前八分的水平,也能滿足公孫佳的需要。
減了一半的人,黃喜等人管的兵就少了,也就是說,權柄被變相削弱了。
公孫佳給了相應的安排:“剩下的兵,你們依舊領著,還照以前的分,千夫長領五百人、百夫長領五十人,以後如果不得己再減,千夫長領三百人也未可知。若是有需要,立時再征七百,擴做一千。你們現在帶的,都是以後的骨乾。
以後打仗的機會是越來越少的,但建功立業的機會不是沒有,現在就要準備好,否則日後機會來了也是乾瞪眼。我說清楚了嗎?”
三人怔了一下,都露出驚喜的表情:“少主人!這是準備……”日後?公孫家的日後!不是依附彆人,這是後手,一局長遠的棋。
公孫佳點點頭:“兵,你們練著。回來種田的,你們也多看著,見過血的人未必甘於平凡。真有本事,報給我。
你們本也兼些田間管事,現在管的兵少了,你們轄下的人戶不會減,返鄉務農的兵士原來是誰的兵現在就是誰的農。若是你們忙不過來,或有難處,也報給我,咱們慢慢尋合適的幫手。日子還長著呢。”
眾人一聲哄雷:“是!”
“填簽子吧,這麼一看,能支應下來了。至於外財,”公孫佳又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來想。”
“是。”
袖子裡摸出一麵紅色的牌子來:“薛維。”
薛維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一麵千夫人的令牌,比黃、張二人缺的就是這個正式的承認。他本來以為以公孫佳這樣當麵撂下威脅的脾氣,他轉正無望,甚至可能會被下陰手搞掉,沒想到就轉正了!
公孫佳慢慢的起身,小心地踩實了踏腳,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它是你的了。”
薛維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令牌,一時難以遏製地哽咽了:“主子!”
“我的父親以前是陛下的馬奴,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隻要他有本事,”公孫佳說著,又摸出了兩麵小一圈的令牌,點了另外兩個人,“傳趙成、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