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您答應了,我保證暫時不與梁平動手。知道您敬重忠臣,梁平確實忠心,我們保證他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不追究他的兵士。可以讓他的兵士去屯田,墾出來的田歸各人所有。
第三步,是己方的配合,反正現在也沒到南下的最好時機,就暫時按兵不動。配合信上的話。
彭犀道:“你的意思很好了,怎麼寫還要斟酌一下。”他更缺德,一定要加上一句“就像咱們上次說的”,表示已經有所勾結。
趙司翰對公孫佳道:“就當是幫霍雲蔚試一試章砳的信任。”
容逸道:“掛念舊時交情,讓他離開南朝中樞也是對他最好的。”
彭犀接著說:“如今已成敵國,對他心慈手軟,不知有多少將士要白白丟掉性命,現在誰是敵、誰是友還是要分清的。離間計,本來就是這種時候用的。這是機智,不是陰謀。”
公孫佳道:“道理我都懂,心裡難過罷了。不必在意我這點想法,隻要可行,就做。”
單良一拍大腿,表揚道:“這就對了!”
彭犀趁機把事情設定:“那就……以驃騎的名義給霍雲蔚寫信?”
公孫佳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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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錚帶著妹妹去了舊京,公孫佳就留在雍邑,有鐘秀娥、鐘英娥姐妹倆照顧她的起居,又把她養胖了一圈。離愁彆緒竟不能使她消瘦。
鐘英娥一是自己太寂寞了,跟姐姐一處說話也能解悶。二是最大的依靠就是外甥女公孫佳,無論如何也得跟公孫佳這兒多刷點存在感。再則,她還是想幫鐘源說說情。與鐘秀娥就時常念叨著,哪有把男人一直養在家裡不讓出去闖蕩的呢?
鐘秀娥也覺得有理,不免對公孫佳念叨了一回。
公孫佳道:“我們的安排,不對你們講,你們也彆問。”
兩人就又不敢問了。
公孫佳想,總不給鐘源交個底他怕也心裡難安,算了算日子,也是時候開始準備了,於是找鐘源做了一次長談。親自拿下賀州是不可能的,公孫佳想把這個任務交給妹妹,或者至少是元錚。她給了鐘源另一個任務——與元錚呼應。元錚、妹妹對梁平,鐘源就去掃蕩南方士人的兵馬。
元錚居中,鐘源居左,右路公孫佳想交給薛維。薛維是公孫家的老人了,此時張禾、黃喜已然去世,他就是個老資格,倒也壓得住。北方的邊境交給鄧凱等人駐守,北方太冷了,薛維上了年紀,還是往南調一調的好。平定了南方,薛維就可以回京養老了。
鐘源道:“你隻有妹妹一根獨苗,怎麼能讓她涉險呢?還是讓小元與她坐鎮舊京,不要輕易出征的好。我比梁平是有所不如,然而現在我們兵力強於梁平,為何不可一試?”
公孫佳道:“你不能去攻打賀州,你還要做賀州的好人呢。”她的安排是,妹妹或者元錚,或者就這爺兒倆拿下賀州,然後常安公主她是要回賀州的,她不能被鄉親戳脊梁骨。讓鐘源或者哪個鐘家人護著她回去,就地任賀州的地方官。元錚唱白臉,鐘源去唱個紅臉。
元錚和妹妹不同,尤其是元錚,他跟賀州沒啥意義,打就完了。鐘源在賀州可是有各種舊姻親的,他可以不管這些,很好地執行任務。但是彆人會怎麼說他呢?說他心狠?還是說他為了功績不管人情?
就很煩。
鐘源與南方士族沒什麼交情,就可以放開手腳去乾,把冥頑不靈之人直接送地府裡去。
公孫佳的安排,確實有捧自己女兒的私心,對鐘源也不可謂不厚道,是為鐘源著想了。
鐘源問:“真讓我領兵南下了?”
公孫佳道:“哥哥,當年外公栽培咱們倆,就是我守京你出鎮。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領兵的本事!我當心擔心你的安危!可是你是我哥,我不是在養豬!圈起來是安全了,可沒有危險就沒有功績沒有威望。”
鐘源眼中流下淚來:“你還是沒變,還是懂我,還是那麼的體貼。”
公孫佳道:“這是誇我呢?”
鐘源抹了一把臉,說:“其實,姑父去世的時候,我們都想你能夠無憂無慮一生平安。因為‘說話算數’四個字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吃無數的苦來換的。可你是個病孩子,咱們就想你能活著就好啦,誰也不想叫你吃那個苦。反過來想想呢,又不甘心。靠彆人,就是自己做不得主,任由彆人安排。我是小時候就沒爹的人,你的處境,我懂。隻要你有那個心氣兒,我願意背著你去跑那一趟,那樣你就要吃苦頭。後來,後來,我竟幫不上什麼忙,看著你那麼的難。我心裡的難過,你明白嗎?”
“我懂。世事難兩全,單看抉擇罷了。這是我選的路,哥哥,我喜歡醒掌天下權的滋味。它太美妙了。我不苦,你也彆難過。”
“不是,吃苦,不是我殘疾了,也不是你拖著病體寒冬臘月南征北戰,還有這兒,”鐘源指指自己的心口,“這兒煎熬啊!拿主意的人,要頂著所有的難處、承擔所有的後果。就像霍叔父這事兒,離間計……”
鐘源哽咽了,單手捂著臉,嗚嗚地哭:“霍叔父啊!我們在坑他!但是必須得做!”
公孫佳也哭了:“是!咱們就在這屋裡哭,哭完了眼淚一抹,出去了絕不能承認自己哭了。叫人看見了,非得說貓哭耗子不可!哈哈哈哈……”
兄妹倆抱頭痛哭,哭完之後心裡都好過了一些,知道有一個人陪著自己、與自己立場一致,很好地安慰了兩人的心。
哭了一場,兩人真就好好洗了洗臉,阿薑還給鐘源的眼睛敷了一下:“一會兒就好,消了紅腫再出去。”
等了一陣兒,鐘源照了照鏡子,看眼睛消了腫才說:“那我也去準備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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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與鐘源哭成兩條狗,該下的狠手一點也沒含糊。離間計裡,信的真假無所謂,隻要霍、章、周之間的嫌隙是真的,信就是一個引子。
梁平是個忠心的人,他不會在沒有稟告章砳之前先去質問霍雲蔚。他把信交給了章砳!而信的內容也很刁鑽,不愧是老缺德鬼的手筆,這信是現在坑霍雲蔚、還給周廷等南人挖了個大坑預備接著坑他們!霍雲蔚是現在“私通外國”,南方士人則是“不敬皇帝”將來肯定要“轄製天子”。看得章砳的火一拱一拱地往上躥,他對雙方都沒有什麼好感了。
也就一個梁平還能讓他覺得安心。
章砳問梁平:“卿會保護我的,是嗎?”
梁平當然拍著胸脯保證!
章砳於是讓梁平帶兵環衛,然後召來了霍雲蔚,質問他與“偽朝”勾結的事。霍雲蔚當然不能承認,並且說:“這是離間之計!臣絕無此心!”
可是這信它說得有道理啊!章砳想。
然而,元錚是真的停止了對邊境的騷擾。他是個小時候在公孫府裡當陪讀的人,打小被老缺德鬼單良拉去培訓,其缺德的本事不比單良差,其實比單良的養女單宇還要缺德一點。第一封信裡,他就寫了“我改了聯絡方式,你至某處,發出某樣訊息即可。我有信,也這般辦理。”
現在他又寫了第二封信,還放在原來的地方,由收繳上一封信的人拿走,動作嫻熟已極。
信裡是詢問霍雲蔚考慮得如何了,不是已經說好了,大家一起匡扶天下的嗎?你還等啥?等南方士人把章砳給廢了?信不信他們跟周廷也不完全是一條心?你那兒就一個梁平,他手上的兵馬不多呀,南人手裡的兵,是不會交給你們的,到時候你們保不住章砳的。
元錚還安排了一個人“投誠”,聲稱自己母親病了,需要大筆的錢治病,所以偷了元錚的信件到南朝來,要求換一大筆錢。信是霍雲蔚寫給元錚的,上麵還有霍雲蔚的印。
章砳更氣!
公然指責霍雲蔚。
官員的印章,與皇帝的璽印一樣,如果想要有效力,就得有備案存檔,讓人認得出,可以核驗,這樣才能承認其權威性。往來公文的“驗核”,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就是驗印。霍雲蔚身為丞相,他的一些印章是有保存的,雍邑那兒有留檔。
造假造得天衣無縫。
南方士人也趁機發難,霍雲蔚被罷官,冤得兩眼出血。章砳冷冷地看著周廷等人,對他們也十分地不放心,他又下令大將軍“都督天下兵馬”,讓梁平去收南方士人的兵權,以鮑信等北人分領兵馬。
南方士人炸了鍋!
互相攻訐,累日不停。
與此同時,北朝卻是安穩得緊。公孫佳公布了修訂後的律法,尤其是繼承方麵,針對臣民的繼承,與前朝的改動並不大。而皇位的繼承又是另一份特彆修訂的方案,遵循著先男後女、先嫡後庶的原則。由於她家人口少,她甚至可以把現有的情況特彆寫份說明列出來,自己傳給妹妹,妹妹再傳給後代。如果妹妹有兒子,怎麼傳,如果妹妹隻有女兒又怎麼傳,如果兒女雙全,再怎麼傳。
除了傳承,還有婚姻。對女帝、女王配偶的規定,公主的婚姻如何,女王的婚姻又如何,各自的配偶、子女的地位如何。
大體是與容、趙等人擬定的內容一致。
同時,她還公布了女官、女學生的錄取辦法,她就限定了名額,女性固定占其中的十分之一的份額。同時確定的還有一個“官民”的概念,考試做官,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還分什麼男女?!
公孫佳非常地小心,她知道自己不能出錯,每次都隻出一小步,在既有事實的甚至上往前小小地探出個鞋尖兒,絕不一腳踹在彆人的敏-感-點上。為了配合上述的規定,她又做了另一件事——整理天下圖書。
她訂了一個宏偉的計劃,準備耗個二、三十年,畢竟現在國力不足嘛!京師的書籍檔案不是被焚毀了麼?那就從雍邑這裡取出官方定下來的樣本傳抄。這事兒她交給了趙錦主攬,容珍珍等人為副,一水兒的女官,抄寫的書吏都由宮中女官擔任。
公孫佳給趙錦的明確任務隻有一個——刪減!把不利於自己的內容刪一刪,改一改。比如什麼男主外、女主內之類的,什麼夫為尊、妻為卑之內的,刪掉!什麼父比母更尊貴親近之類的,改掉!要改成同樣尊貴親近!
“不必反過來寫,寫了人也不認不是?刪就完事兒了。”
南方也很亂,估計也是學問流失,等統一了之後,也是由官方發下樣本去讀寫。到時候趙錦老了退休了,容珍珍就又可以頂上了。
與此同時,北方的學校教育也沒有停,仍然是開著。老天也給麵子,幾乎達到了風調雨順的標準!南方這幾年天災也少了許多,然而**不斷。公孫佳在這兒攢勁準備削他們,章砳等在南方攢著勁兒窩裡鬥。
霍雲蔚去職,收拾包袱卷兒去給章家看祖墳。周廷也沒好到哪裡去,章砳那位“善妒”的貴妃是周廷的外孫女,章砳把這表妹打入冷宮,另選了鮑信的女兒做皇後。南方士人十分不滿,他們又把鮑信的“不法事”搜了一籮筐出來,天天彈劾。鮑信也不甘示弱,他參官員“強奪民田”。
這個章砳喜歡看,他拿梁平做刀,下令把犯事的官員罷職!
梁平的日子也不好過,各方都忌憚他、不攻擊他,但是他的愁事也不少。他帶了幾萬兵馬,都是青壯,且沒有攜帶家眷。要想這些人有戰鬥力、聽話、光靠“愛兵如子”是不夠的,哪個爹不操心兒子娶媳婦的事兒呢?
兵們在吃的、住的,還得要媳婦。
上哪兒找幾萬個正當年的女人給他們?當地的男人不要成家麼?當地的女人願意白嫁給他們?公孫佳經營雍邑,得把私兵和家眷連鍋帶走,就是為的這個!梁平到底是沒有單乾的經驗,連個後勤他都是後來才意識到重要性的,更不要說這個了。
於是,兵開始滋事,軍紀也漸漸壞了,弄得梁平心裡冒火。還有趁機誘拐他的兵士的——跟我走,給你娶媳婦。
梁平不得不挽起袖子來,與挖他牆角的南方士人杠上了,他連斬了二十個“逃兵”,同時把誘拐逃兵的人也拿來軍法從事了。此時,他又記起來那封“元錚勾結霍雲蔚”的信來,信上也寫了南方士人的壞話!梁平難得動起了心眼,提示章砳好好想想信上的話,南人憋著壞水呢!
南方士人簡直冤枉,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你們在朝廷的時候歧視我們就算了,現在跑到我家裡來搶我的家當、當我的主子?做什麼夢呢?
章砳罷免了幾個南方官員之後發現,他新任命的官員還是南人,不任用南人,他這朝廷就轉不起來了!無力的感覺漫上心頭,章砳漸漸開始酗起酒來。醉酒比嗑金丹倒是生活健康些,隻是他雖無力,皇帝的脾氣一點也沒收斂。梁平說南人裡的韋楷不聽號令,章砳就把南人裡最有潛力的將領韋楷給調到嶺南去喂蚊子。章砳的母親周太後告狀,說鮑信的親家關毅對自己不禮貌。章砳就把北人裡難得的務實的庶務人材關毅下獄,關家交了贖金才把人贖回來。
這些人都沒有注意到,南朝不少士紳開始舉家北遷!南朝想當官兒,你得有門路,要麼是出身夠好,要麼得投靠某一方。然而這幾方也都不咋地,你有才乾人家也不用。哪怕看到你的才能了,你的抱負他們也沒能力幫你實現。
聽說北方一直在允許考試做官,那何不去碰碰運氣?
邊境的一些百姓也漸漸往北遷移。
如是數年,餘盛、淩峰拿著賬本告訴公孫佳——我們準備好了!
元錚、鐘源、薛維也報——兵馬準備好了!
公孫佳望著巨大的地圖,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一天,終於來了!”
擇吉日,祭天、祭祖,賜旗鼓,開拔!
公孫佳祭祖的時候,陪在她身後跪拜的將領們跪得尤其誠心。
公孫昂,他一輩子沒敗過,很靈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