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下意識就要坐起來,卻被他大手一揮按回被褥上,她急忙抓緊了衣領,臉蛋微紅的看著他:“你你你撒手,放肆!真以為在宮裡本宮就奈何不了你了嗎?!”
“殿下小聲些,彆讓外麵的宮女太監聽到了。#小@說”申屠川閉上眼睛,將手虛扶在她胳膊上,看似沒有用力,但隻要她動了離開的心思,便會立刻把她按回來。
季聽輕哼一聲,這才想起來解釋:“申屠公子看來這幾日在彆院都悶出幻覺了,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當真是病得不清,本宮昨夜分明招了新人侍候,怎麼可能會……”纏著你。
原諒她一生老司機,卻說不出最後三個字。
聽到‘新人’二字,申屠川蹙了一下眉,再次睜開眼睛看向她:“殿下知道那新人叫什麼嗎?便說是招他侍候了?”
“……”她還真不知道,但她可以瞎編,“王富貴。”那貨膽大包天給自己下藥,估計這會兒已經徹底涼了,一個死人而已,她想給他取什麼名字就取什麼名字。
申屠川微怔,隨後唇角多出一分笑意:“殿下真風趣。”
“……誰跟你風趣了,本宮是認真的。”季聽一臉無語,發現這人經過昨天那一晚上,好像突然變了個性子。
申屠川笑過後,眼底泛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認真:“殿下。”
“嗯?”
“殿下有沒有可能,為一人收心?”他輕聲問。
季聽和他對視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當下有些尷尬:“我……申屠公子,其實你一開始想的是對的,本宮就是個浪蕩子,與之他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也無法收心,更何況是為彆人……”
她算看出來了,牧與之善後計劃徹底失敗,這人非常清楚昨天的事並非夢境,而且還因為自己是他第一個女人,此時生出了雛鳥情結。
這可不行。
申屠川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心裡空蕩蕩的。她早在第一次在風月樓和他見麵,便已經告訴他了,她救自己無非是看在父親的麵子,對自己並無半分情誼,這些年關於她癡情於他的言論,都是子虛烏有。
她早就說過的,隻是他始終不死心,總覺得早年她曾對他還算看得上眼,便覺得自己在她心裡或許是有些不同的。
“那……殿下有沒有可能,心上多騰一個位置,隻給一人長長久久的留著?”申屠川聲音有些啞,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出這個問題,可他清楚的知道,隻要她點頭,自己便甘心囿於她後院的方寸之地,和。
“申屠公子,”季聽不由得歎了聲氣,“緣分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當初殿下強求的少嗎?”申屠川追問。
季聽笑了:“所以這不就失敗了麼。”
“……沒有。”
“嗯?”
“沒有失敗。”
“……”季聽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片刻後佯裝無事的翻了個身,背對他側躺著,故作輕鬆道,“天色不早了,本宮乏得緊,就不陪申屠公子閒聊了,申屠公子自便。”
說完便刻意忽略後背稍帶攻擊性的目光,枕著軟枕漸漸睡去。
申屠川靜靜的盯著她纖瘦的背影,幾次都想將人拖過來抱在懷裡,可最終隻是苦澀一笑,跟著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昨夜荒唐太過,今日又沒能好好休息,早就已經困乏到了極致,這一睡很快便睡得又沉又香,連個夢都不曾做。
一直到天亮了,季聽才迷糊著醒來,意識回攏後不久,她閉著眼睛懶洋洋的翻個身,剛好滾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裡。她遲鈍一瞬,呆呆的睜開眼睛,猝不及防跟申屠川皓月般的眼眸對上。
“……”
“早啊殿下。”
申屠川聲音還帶著初醒時的低沉,猶如醇香的烈酒,隻是靠近便有些微醺。季聽被自己的形容肉麻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急忙從他懷裡鑽出去,訕笑一聲點了點頭:“早上好。”
見她如此抗拒自己,申屠川的目光清明了些,抿唇坐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殿下梳洗一下我們去向皇上請安吧。”
“……好。”季聽乾巴巴的笑了一聲,叫了宮女進來伺候。
她在梳妝的時候,申屠川很快便換了衣裳,站在後方盯著她看,季聽能在銅鏡裡清楚的看到他的臉。
……壓力太大了,得儘早把人送走才行。
等到她更完衣,已經日上三竿,皇帝也下朝了,她便帶著申屠川去請安。
還沒到主殿,就聽到了皇帝的怒吼聲,她愣了一下,和申屠川對視一眼便將他留在了外麵,自己獨自一人進去了。
“皇上這是怎麼了?”季聽皺眉行了一禮。
申屠川看到她後表情古怪一瞬,接著逃避似的彆開臉:“蠻族這幾日又開始不老實了,已經出了三次搶掠天啟成玉關的事了,朕若是不給他們一些教訓,他們怕是有朝一日就要攻打天啟了。”
成玉關不是申屠川父母所在的地方?季聽有種不好的預感,但見皇帝沒有提,便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緩緩走到皇帝身旁:“他們搶掠無非就是試探,皇上切不能讓,叫他們知道了厲害,他們日後才不敢放肆。”
“朕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朕準備禦駕親征,”皇帝說完頓了一下,有些惱道,“可朝中無人坐鎮,朕不能輕易離開。”
……活該,誰讓你把申屠丞相辭退了。
季聽溫柔一笑:“若皇上信得過臣,不如臣替皇上出征如何?”剛好可以順路把申屠川也送過去。
“皇姐為天啟操勞這麼多年,朕如何忍心再讓你出征受苦,還是朕再想想辦法吧……申屠川呢?”皇帝突然問。
季聽心裡咯噔一聲,一臉天真的回答:“他在外麵等著呢,皇上怎麼突然問起他了?”
皇帝麵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接著擺擺手道:“你且先回去,今日恐怕不能和你一同用膳了。”
……這是把兵權收走了,死活不舍得還回來的意思了,季聽心裡冷笑一聲,麵上更加溫柔:“皇上切莫動氣,要仔細身子,臣先行告退。”
說完就轉身出去了,看到申屠川還在等自己,便叫上他離開了。
“不留宮裡用膳了?”申屠川蹙眉問。
季聽歎了聲氣,壓低聲音道:“成玉關那邊上奏說有蠻族作亂,皇上心情不好,所以讓咱們先走。”
申屠川一愣,臉色徒然凝重起來:“那不是……”
“本宮派人送申屠丞相時,留了幾個侍衛給他,個個身手了得,這隻是小動亂,影響不到他們什麼,再說本宮的人傳消息怎麼也比奏折快,若真是有事,早幾天便該有消息了。”
雖然這麼說,可剛才皇帝不自然的表情,讓季聽始終有點介意。
“……多謝公主費心。”申屠川微微放鬆,可心裡始終不安。
季聽看他一眼:“若你實在擔心,今日便收拾包袱去那邊吧,也好早日跟父母團聚。”
“……是。”申屠川深深看她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罷了,還是先去守護父母,他們之間的事日後再說吧。
季聽看他一眼,心裡歎了聲氣,帶著他一路無言的回到了公主府。
“先一起用膳吧,吃完飯你收拾一下,待會兒我叫人護送你離開。”季聽緩緩道。
申屠川點了點頭,先一步下馬車後扶她下來,剛一進門扶雲便跑了過來,拉著季聽的衣袖往園子裡走:“殿下,你可回來了,扶雲都等你一天了,都快急死我了。”
“你急什麼呢?”季聽失笑,跟著他往前走。
申屠川看著說好要一起用膳的人先一步離開,在公主府門口站了許久才平靜的回彆院。
哪怕已經告訴自己要習慣,可看到她與旁人親密的樣子,還是無法習慣。他自嘲一笑,轉身回去收拾行李了。
季聽被扶雲拉著走,聽他一路上絮絮叨叨,才知道這貨就是在集市上買了隻會叫喚的蟈蟈,急於找個人分享而已。
“殿下你聽,叫的多好啊。”扶雲一臉驕傲的把小籠子捧出來。
季聽嘴角抽了一下,勉強敷衍:“真好真好……”
“殿下你看這顏色,這體型,這可是蟈蟈之王,我花了一兩金買來的!”扶雲一臉得意。
“多少錢買的?”
“一兩金!”扶雲說完,才意識到問自己的不是季聽,咽了下口水回頭,看到牧與之後訕訕,“牧哥哥,你來了啊。”
“一兩金,夠普通百姓一年的花費了,就被你拿來買了這玩意兒?”牧與之臉上掛著親切可人的笑容。
季聽默默往他身邊挪了挪,認真的表明自己立場:“我不喜歡這東西,絕對不是我慫恿他買的。”
“殿下!”扶雲不滿,“你怎麼能這麼沒義氣?”
季聽嘿嘿一笑,表示自打被牧與之餓了幾次後,什麼義氣什麼親情,都是子虛烏有的。
“扶雲呐,最近牧哥哥是不是給你太多零用了?”牧與之意味深長。
扶雲咽了下口水,乾笑一聲:“牧、牧哥哥啊,你看我這就這點愛好,這東西還比不上殿下一根發釵呢,你就彆跟我計較這點小錢了。”
“我偏要計較。”牧與之揚眉。
扶雲:“……”這麼小氣的男人,竟然是天啟最有錢的人,老天真是不開眼啊!
幾個人正在說笑時,褚宴突然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季聽看到他後揚起唇角,剛要說話看到他身上的血跡,頓時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回事?”
“這血跡不是卑職的……殿下,成玉關的張盛回來了,您……您去見見他吧。”褚宴說著話,眼眶微微泛紅。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一顆心緩緩下墜。
廂房中,處處彌漫著血腥味。季聽一進門就生理性反胃,但忍住了難受走到床邊。
床上渾身是血正在包紮的暗衛立刻要起身,季聽忙製止:“這種時候就彆講禮節了,說吧……發生了什麼?”
“殿下……成玉關被蠻族偷襲,卑職的兄弟們和申屠丞相,為了護住百姓,都沒了……”十**歲的男兒,明明還帶著稚氣,可一雙眼睛卻極為倔強,即便通紅也不肯落下半滴淚。
季聽不知為何,心臟突然抽疼,不可置信的啞聲問:“你說什麼?”
“申屠夫人她、她本就一直不適應成玉關的氣候,驚聞噩耗也、也沒了……”暗衛終於哽咽起來,“那麼多人,就隻剩下卑職一個,若不是卑職身上有傷,前幾日或許就回來了。”
“奏折裡為何沒有提起此事?”季聽手腳發冷。
暗衛咳了幾聲,臉色蒼白:“那成玉關將軍是殿下昔日部下,郡守是申屠丞相門生,這種事不可能不上報。”
……所以就是狗逼男主不願天下人戳他脊梁骨,生生把這事瞞下來了?季聽第一次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進宮打死那狗日的。
“殿下……”牧與之沉著臉抓住她的胳膊,“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先想想該如何告知申屠川吧。”
季聽深吸一口氣,許久之後緩緩開口:“我去說。”
……
最偏僻的彆院中,申屠川已經收拾好一個小小的包袱,此時正放在院中中央的石桌上。他靜靜的看著院牆邊的桃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耳邊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這才回過神來。
“殿下來了?”他唇角含笑。
季聽走進院子,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冷靜下來了,可是看到他一無所知的臉,先前壓抑的難受突然鋪天蓋地而來。
她的眼眶突然紅了,聲音也有些發顫:“申屠川……”
申屠川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了,半晌臉上閃過一瞬短暫的笑,接著便麵無表情,眼底滿是微弱的請求:“殿下,草民該走了,馬車備好了嗎?或者……”
“申屠川,申屠丞相他……”
“我不想聽!”申屠川的眼眶瞬間紅了,怔怔的往後退了一步,一臉抗拒的喃喃,“我不想聽。”
“你節哀,申屠丞相肯定不願你太過憂傷。”
申屠川猛地抓住季聽的胳膊,眼底還剩一絲希望:“我娘呢?我娘呢?”
“她、她也隨丞相去了。”季聽說出這句話後,五臟六腑都開始疼了起來。
申屠川眼中的希望滅了,整個人無力的跪到地上,膝蓋砸在青石板上時發出一聲悶響。他頹廢的跪在那裡,整個人身上都蒙了一層陰影。
半晌,他跪著的地上落了幾滴水,將青石板地上砸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接著越來越多的陰影出現,季聽怔了一下,後知後覺的仰起頭,這才發現下雨了。
“申屠川,我們先進屋好不好?”季聽低聲勸說。
“我父母何時去的?”
季聽頓了一下:“聽暗衛說,應是十日前。”
“……那時候奏折也剛送來吧,可曾提到他們的死?”
季聽的眼眶濕潤:“提到了。”她想撒謊的,這樣他可以少恨一點,可是她怕這個謊言不能瞞他一輩子,他的恨意隻會越來越大。
“皇上沒說是嗎?”申屠川自嘲一笑,“因為家父成了英雄,便會證明他當初的判斷是錯的,所以哪怕知道家父是因這天啟江山犧牲的,也會裝作不知道是嗎?”
季聽不語,看著他冷靜過頭的樣子,突然想到原文中,他在得知父母死訊後殺入皇宮的情節。他應該知道的吧,他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抵得過千軍萬馬的禁軍,所以當時其實就是抱了死誌的。
漫天雨落下,砸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本就已經漸漸寒涼的天氣,變得更加陰冷,雨水落在身上鑽進領口,仿佛骨頭都被凍疼了。
季聽顫抖著跪下,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申屠川,你冷靜點,皇帝他是個王八蛋,可也是世上最有權勢的王八蛋,申屠家隻有你一個人了,你不能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