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太早的結果,就是早上醒的也早,季聽睜開眼睛時,天還未完全亮,而申屠川已經換好了衣裳準備離開,看到她醒來後,便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要走了。”
“這麼早?”
“嗯,怕被人瞧見,隻能早些離開。”申屠川溫柔的解釋。
季聽頓了一下,輕輕的歎了聲氣。雖然一直知道他們的關係不能被發現,可真開始這麼做時,又隱隱有些委屈。
申屠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噙著笑道:“放心,再等一段時間,便不用這樣了。”
“嗯,我知道。”季聽雖然不信,但怕申屠川難受,還是笑著點頭了。
申屠川捏捏她的臉,沒有再解釋什麼,趁著天還未大亮匆匆離開了。
從這日起,二人好像有了默契一般,白日裡就裝作不認識彼此,到了晚上再相會,然後趁天還未大亮再離開。日負一日,月負一月,在季聽以為他們要一直這樣下去時,皇帝病危了。
皇帝的病先前似乎好了許多,因此這段時間沒怎麼服藥,結果這幾日跟貴妃吵架,在一個妃嬪處宿了幾日,一時間沒有節製,直接病倒在了那妃嬪的床上。
他這次的病來得又凶又猛,病倒後一連昏迷數日才醒,季聽得知皇帝醒來後,本要入宮朝拜,結果到了宮門口就被勸了回來。
回府前季聽看了眼守衛要比平時森嚴許多的宮門,心中生出一分疑惑,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這種不對一直延續到後幾日,宮門處始終重兵把守,皇帝任何人都不見,顯然是將皇宮困成了一座圍城,而申屠川也自皇帝昏迷那日起,一直沒有來過公主府。
季聽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終於到了無法再等下去的地步,於是決定今日無論如何都要進宮,結果剛把朝服換上,便被牧與之攔下來了。
“皇上既然不叫任何人進宮,便說明此刻他不想見人,殿下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牧與之微笑道。
季聽歎了聲氣:“你當我想去看他啊,我隻是心裡不安,想去看看他在搞什麼,萬一是故意試探臣子忠心,見我被攔下便什麼都不做的回來了,以後少不得要給我穿小鞋。”
“皇上給殿下穿的小鞋還少嗎?再說他這次的病十分難纏,恐怕不一定有以後。”牧與之意味深長。
季聽愣了一下,當即皺起眉頭:“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牧與之不語,季聽的臉當即沉了下來:“你前些日子就總是話說一半,可是跟皇上這事有關?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肯與我說實話?”
牧與之定定的看著她,半晌緩緩朝她跪下:“與之欺瞞殿下多年,還請殿下恕罪,其實與之……早就對皇上有了不臣之心。”
季聽愣了一下,隨後鬆了口氣:“我當是什麼呢,不臣之心我也有,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但是申屠川已經做了不臣之事。”
“?”
“目前來看,他或許已經成功了,皇上這病,怕是不能再做一國之君。”
“……”
季聽沉默許久,才顫聲問道:“皇上的病,是申屠川乾的?”
“等皇上去了,皇室便隻剩下殿下一人,殿下昔日又得先帝遺詔,能如男子一般出入朝廷、納妾娶妻,便能如男子一般登上皇位,”牧與之歎息,“若無意外,三日之內殿下便會成為一國之君。”
“……”
牧與之仰頭看向季聽,想了想道:“此事與之本不想告知殿下,可等殿下登基後,恐怕也會知道,與之擔心到時候會有人挑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一步告訴您。”
“什麼?”季聽做好心理準備等著。
牧與之仰頭看向她:“為了殿下將來的帝位穩定,所以皇上必須死,這也是無奈之舉,與之知道殿下對皇上多少還有些同胞之誼,但與之希望皇上死後,殿下不要難過,畢竟是他當初先要殺你的。”
他雖然這麼說著,倒不覺得季聽會有多難受,她和皇上縱然幼時有些姐弟之情,這些年也早就消磨乾淨了。隻是申屠川要做指向皇上的刀,他便必須幫他解決後患,先一步穩住殿下情緒,免得將來殿下會為此遷怒申屠川。
季聽愣了一下,總算明白申屠川的胎記為何是紫色了。原來他想要位極人臣一人之下,並非是喜歡權力,而是因為想借著權力接近皇帝,報當年的滅門之仇,大仇未得報之前,心中的仇恨自然不會消。
“申屠川今日便會動手,還望殿下不要責怪他。”牧與之俯身行禮。
季聽抿唇,想說她才不在意狗皇帝的生死,可剛要開口說話,腦海裡就冒出一句提示:若是男女主非自然衰老、非自願死亡,世界便自主崩壞,任務判定為失敗,本世界男配再無重獲幸福的機會。
她一個激靈,猛地抓住牧與之的衣裳:“你說申屠川今日會動手?”
“是……”牧與之沒想到她會這麼大反應,一時間微微愣神,等回過神時,她已經騎馬衝出了公主府。
牧與之意識到事情發展有些不對,急忙跟了過去。
皇宮內。
申屠川看著床上苟延殘喘的皇帝,優雅的喝了口茶:“皇上的病真是越來越重了,恐怕過了今日,便不能好了。”
“反賊,沒想到申屠家會養出你這個反賊……”皇帝一邊喘息,一邊死死的盯著申屠川。
申屠川輕笑一聲:“申屠家本就是一窩反賊,此事皇上不是三年前便知道的嗎?”
“放肆!”皇帝怒吼完這句,便倒在床上白著一張臉,許久都無法回神。
申屠川目露譏諷:“皇上一定很後悔吧,本以為申屠川孤身一人,即便行至高處,身後也無一人支撐,卻不曾想這滿朝文官,大多都是家父的門生子弟,昔日申屠家寧死也不用他們救,隻是為了氣節,而一旦氣節沒了,這些人便是申屠川最大的後盾。”
皇帝已經說不出話來,隻能喘息著盯著他。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劉公公走到申屠川身旁道。
皇帝冷笑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歇了許久才淡淡道:“朕倒是沒想到,就連最信任的人都會背叛。”
“皇上說笑了,您連同胞的姐姐都信不過,奴才隻是個太監,您怎麼可能相信呢,”劉公公如往常一般弓著腰,“倒是申屠大人,昔年救過奴才的命,奴才這輩子都難忘他的恩德。”
皇帝嘲諷的笑了一聲,劉公公垂眸:“大人,奴才這便送皇上上路。”
“慢著,”皇帝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申屠川半晌道,“朕可以死,但貴妃無辜,放她出宮去吧。”
“皇上放心,這點肚量臣還是有的。”申屠川勾起唇角。
皇帝這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劉公公端來的熟悉湯藥,才知道自己早已經被盯上,隻是這些年太過自傲,不曾想會有人加害他。
“皇上,該喝藥了。”劉公公用和平常相同的語氣道。
皇帝冷漠的看著藥碗,半晌接了過來,剛要將藥飲下,便有宮人匆匆進來了:“申屠大人!長公主殿下要硬闖皇宮!”
申屠川猛地站了起來:“你們可傷到她了?”
“沒、沒有,隻是宮門守衛將她拿下了。”宮人慌張道。
申屠川登時便惱了:“放肆!還不快將她請進來,若是傷了一分一毫,你們便給她陪葬!”
“是……是!”
宮人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申屠川看向床榻上的皇帝,冷笑一聲道:“皇上不是該吃藥了,為何還不吃?”
“朕想再看一眼皇姐。”死到臨頭,倒是突然有些顧念姐弟親情了,皇帝輕笑一聲。雖然看申屠川方才的模樣,便知道皇姐是他的同謀,可自己卻生不出一分怨懟。
罷了,本就是他當初先對一母同胞的人起了殺心,如今反被殺倒也活該,隻是臨死之前,見一見她也是好的。
沒有了侍衛阻擋,季聽很快衝了進去,申屠川麵色緩和了些,剛要迎上去,季聽便從他身邊衝過去,直接把皇帝手裡的藥搶過來放到一旁。申屠川要去扶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卻好像沒看到一般,擔憂的看著皇帝:“你喝藥了?你喝了?”
“我還沒喝……”皇帝有些怔愣,連自稱都忘了。畢竟他沒想到,季聽會直接打翻他的毒。
季聽鬆了口氣,這才回頭看向申屠川,表情有了一絲絲的尷尬:“那個……申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大人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
“我不答應,”申屠川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殿下,若不是他,我的父母也不會死。”
季聽指尖顫了一下,她怎麼會不知道,若無流放一事,申屠家也不會死的死散的散,申屠川想殺皇帝也是正常。可是她不能順著他啊,仇恨的消亡需要時間,不可能皇帝死的瞬間,申屠川的恨意就會消除了,中間這個時間差足以讓任務失敗。
其實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任務失敗了無所謂,最主要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將會永遠被桎梏在仇恨裡,被桎梏在這個不友好、不幸福的結局了。
“大人,我知道你想報仇,你、你可以把他關起來,或者叫他生生世世為申屠家守墓,我隻求你留他一命,求你了。”季聽目露哀求。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後冷聲問:“若我與他隻能選一個,你選誰?”
“……”這讓她怎麼選?!季聽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皇姐……”在她不知所措時,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季聽回過頭,便看到皇帝靜靜的看著她,“為何要幫我?”
“我不想幫你,但你是我弟弟,我也不想你死。”季聽在麵對他時,實在沒辦法和顏悅色。
皇帝輕笑一聲,緩慢地搖了搖頭:“申屠川如今已經奪走了兵權,又有天下文臣做靠山,皇姐莫要與他作對,我有你方才那些話,這輩子便已經足夠了。”
“你閉嘴吧!”季聽氣急敗壞的回過頭,盯著申屠川看了半晌,最後咬牙道,“若是一定要選一個,我選讓他活著。”
隻有狗皇帝活著,申屠川心上的傷口才有希望痊愈,若他死了,就一切全完了。
申屠川嗤笑一聲,眼底一片冷然:“好,你好……”
“申屠……”
“不要叫我!”申屠川額角青筋直露,眼眶也逐漸通紅,“不管你選誰,我都不會放過他,他今日必須為我父母、為申屠家陪葬!”
“我也是為你好,倘若日後有人知道你謀害皇帝,我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季聽一臉苦澀。
申屠川冷笑一聲,悵然若失的往後退了兩步,啞聲道:“若他不死,隨便哪日說我謀害他,豈不是更保不了我?”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季聽抿唇。
“季聽,你總有你的道理,可你不能否認,不管是床上這個人,還是你後院那些男人,都比我重要,平日裡或許不覺得,可一旦事到臨頭,親疏遠近便顯露出來了嗎?”申屠川突然冷靜下來,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壓抑了多年的傷口終於在這一刻潰爛。
季聽怔愣的看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申屠……”
“劉公公,動手。”申屠川麵無表情。
“是。”劉公公應聲便要過去。
季聽急了,忙朝申屠川跪下:“申屠大人!”
申屠川臉色瞬間變了:“你要做什麼?”
“還請申屠大人,饒本宮胞弟一命。”季聽看著他憤怒的表情,心臟都有些抽疼。
劉公公見狀不敢再動,大殿裡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半晌,申屠川嘲諷一笑:“既然長公主殿下求情,那下官自然不敢不答應。”說罷,他甩袖而去。
季聽往前追了幾步,身後的皇帝再次叫住她:“皇姐……”
“做什麼?!”季聽氣惱回頭。
隻見皇帝輕笑一聲:“皇姐的性子這麼多年,果然是一點都沒變,當初父皇便是愛極了你的性子,才想傳位給你,隻可惜他的詔書被我毀了,一直沒能發出來。”
季聽愣住了。
“皇姐,我霸了你的位置這麼多年,如今也該還給你了。”皇帝說完,端起旁邊桌上的碗,將碗中藥物一飲而儘。
季聽瞪大眼睛,急忙衝了過去:“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
“皇姐……”皇帝喝完藥,愈發虛弱起來,“我已經是必死之身,申屠川看似對你還有幾分情分,說不得要扶你上位,切不要因為我與他產生糾紛,待我死後,便、便說是你做的選擇,不要說是我自己服的藥。”
季聽怔愣的看著眼前這個人,第一次認真打量他。或許是設定原因,他和自己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而看著他的嘴中流出鮮血,有一瞬間仿佛自己要死了一般,難受的感覺來得莫名其妙。
但也隻是一瞬間,季聽便恢複了冷靜,看著他逐漸咽氣後,一顆心冷到了極致。
皇帝死了,死在了申屠川的毒上,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失敗了?季聽絕望的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身體消失。
一分鐘、兩分鐘……
好似過了許久,季聽怔愣的睜開眼睛,看著床上閉上眼睛的人,遲疑許久才將指頭放在他的鼻子下麵。
確實是已經死了的。
……那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沒消失?季聽下意識的回憶剛才那條在腦子裡冒出的規則,然後看到了大寫加粗的‘自願’二字。
“……”所以皇帝自願服毒為她鋪路,就不算違背讀者怨念的那條規則了?
季聽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腳軟得無法動彈,跌坐在腳踏上久久無法回神。許久之後,她捂住了臉頰,長長的歎了聲氣——
所以現在可怎麼辦啊!申屠川還能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