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父母離世,兒女尚且在孝期,理應穿戴素色孝服,忌諱走親訪友才是,隻此番紀家家中已然無人,隻剩下兩個黃口小兒,前來投奔姨母實屬無奈之舉,忌諱暫且不論,趕來霍家時,紀鳶一行一切從簡,甚是低調。
因是前來投親,紀鳶姐弟倆不好全然穿戴白色孝服,不過在衣飾上都儘量挑揀些素淨些的罷了。
原本在來時的路上,紀鳶還憂心會不討喜,卻未料到,姨母的裝扮甚至比起她們姐弟倆有過之而無不及。
紀鳶對尹氏的好感就是從這第一眼開始的。
而第二眼定睛瞧去,霎時紀鳶眼圈裡的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滾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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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遠處的年輕婦人,瞧著約莫二十七八,身材纖瘦,雪白的臉上生了一雙乾淨清澈的杏仁眼,她眉毛略淡,不過隨意用畫筆勾勒了兩下,卻美目流盼,彆有一番韻味。
尹氏是個美貌的婦人無疑,卻不是那種第一眼就能夠震撼世人的那種,她屬於那種毫不張揚,溫婉淡然,卻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
而真正令紀鳶驚詫並不是尹氏的美貌,而是,那種皮囊下與紀尹氏一般無二的姿態與神,韻。
明明眉眼、五官無一處相似——
紀尹氏是個柔得能夠滴出水的女子,即便當了娘,依然保留著少女時期該有的天真嬌憨,而尹氏不同,她溫婉、淡然,身上有種與世無爭跟隨遇而安的寧靜溫和的氣質。
可偏偏兩人相貌相去甚遠,性格氣質又截然不同,卻偏生卻給人一種尤為相似的感覺。
那種骨子裡、同一個娘胎肚子裡帶來的相似感,令紀鳶見了忍不住潸然淚下,隻覺得仿佛看到了離世的娘親赫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紀鳶對尹氏瞬間便產生了極為濃重的親近及依賴感。
大抵終究是血濃於水吧。
“姨母···”
紀鳶眼眶發酸,立馬不由自主的朝遠處的人喃喃的喚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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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尹氏看到與記憶中妹妹那張一般無二的臉,亦是立馬便勾起了幼時的回憶,及對妹妹的思念與···哀悼。
想當年,尹家家境清苦,在鄉下村子裡守著兩畝良田度日,全看天家吃飯,家裡貧窮,有時天不遂人願,甚至時常食不果腹。
父母日日在外勞作,尹氏對妹妹小尹氏可謂是既當姐又當娘手把手給拉扯大的,兩姐妹之間的感情可想而知。
尹氏十歲那年,父親下山趕上大雨路滑不慎摔斷了腿,家裡沒了勞動力,從此一貧如洗。
母親無奈,隻得將尹氏賣到鎮上員外的家中當燒火丫鬟,簽了兩年的活契,換取了五兩銀子給父親看病。
兩年過後,父親病重開始一病不起,家中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母親於心不忍,然滿心無奈故,隻得技重施,紅著眼又欲將八歲的小尹氏賣到縣城有錢人家做丫鬟。
小尹氏生性單純老實,沒有任何心眼,活像一隻不知世事的小白兔,尹氏從小對其百般寵愛,不忍將妹妹賣到彆家府上受儘欺負,恰逢自己與院外府上的契書到了期限,便自作主張聯係了人牙子,自己又將自己給賣了,換來銀錢交給家中父親看病。
後又幾經周轉,尹氏被二十兩銀子的高價買到了京城王家,又隨著主子王氏陪嫁到了霍家,中間這十餘年來,唯有在母親離世時回鄉探親一回。
對於幼妹,尹氏記憶最深的印象便停留在了小尹氏八歲那年。
跟現如今紀鳶的年紀儼然一般無二。
因紀鳶的相貌隨了尹氏五六分,咋看之下,隻覺得當年寵愛的小妹又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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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瞧了登時一陣鼻尖發酸。
“鳶兒,是···是鳶兒罷···”
尹氏立馬幾步上前,一把拉住紀鳶的手,淚也隨之滾落了下來。
素未謀麵的二人,因為生命最為重要的親人,緊密的牽絆到了一塊兒。
姨侄兩人摟在一起抱頭痛哭。
瞧得周圍所有人隨之動容。
劉氏從腰間摸出帕子往自己臉上抹了抹眼淚,末了對著尹氏勸道:“主子,此處正當風口,您久病初愈,當心吹壞了身子,表小姐與表少爺趕路千裡風塵仆仆而來,怕也早已經累了,咱們快快進院,進屋子裡頭敘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