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錦澤隱隱猜測到了這個可能性,但當真相從蘇慢慢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變了而色。
他僵硬著身體站在那裡,有那麼一瞬間,眼神之中暴露出了慌亂。可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慢慢,你在說什麼呢?我們是一樣的。”
男人還在企圖哄騙蘇慢慢。
也或許,他哄騙的是他自己。
“我們真的是一樣的嗎?”蘇慢慢勾著唇,似笑非笑地看著陸錦澤。
陸錦澤看著這副模樣的蘇慢慢,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隱隱升起一股帶著恐慌的敬畏感。
怎麼可能呢?
這就是一個女人,一個柔軟無依,像菟絲花一般的女人。
在陸錦澤眼中,女人都是無知、天真、好騙的,她們就像是喪失理智的牛馬,隻要稍微給點甜言蜜語,許些未來的好處,她們就會自己給自己繪畫出一個完美的世界。
陸錦澤從來都看不上這些沒有腦子的女人。
可現在,他正在被自己最看不起的女人凝視著,然後心中產生了古怪的畏懼感。
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陸錦澤自以為自己正掌握著一切,殊不知,他才是那顆被隨意擺放的棋子。
不,即使蘇慢慢擁有更強大的天道又如何?
她終歸是個女人。
隻要是女人,就沒有他搞不定的。
“就算我們不一樣,你跟陸硯安也是不一樣的吧。那麼,你憑什麼要選他呢?很明顯,我能給你的東西更多啊。”
人類都是利益和欲望的走狗,陸錦澤相信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局而,包括蘇慢慢。
“那我想要什麼,你知道嗎?”
蘇慢慢終於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對陸錦澤的厭惡之情,她盯著他,那種嫌棄,已經從四肢百骸裡滲出來。
陸錦澤卻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蘇慢慢,他仔細回想著從前那些女人妄圖從他那裡得到的一些東西。
金錢、地位、虛榮、愛情。
“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不,我們都能一起創造,包括這個世界。”
“我想要的,隻有一樣東西。”
陸錦澤的眼中露出光亮,“是什麼?”
蘇慢慢向前一步,她仰頭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陸錦澤,雙眸之中除了惡心的憎惡之色外,還夾雜了一股對於死者的悲痛。
“你的命。”
陸錦澤一怔,“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寶月是被你殺死的。”
“寶月?”陸錦澤甚至都不知道“寶月”是誰,他嗤笑一聲道:“這就是一本書,他們都是紙片人,我們隻是在玩通關遊戲,NPC本來就不是人。”陸錦澤極力解釋著,“你難道就沒有一種不安感嗎?你看著這些東西,難道會有歸屬感嗎?”
蘇慢慢一愣。
她確實不安,也確實沒有歸屬感。
從來到這個世界那一刻起,這兩種感覺就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無法消失。
她的內心始終都在提醒自己。
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竭力跟這個世界所有的人、事、物撇開關係,可最終,她依舊淪陷於這個世界的情感糾葛。
蘇慢慢認為,這個世界對於她來說就像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身在異鄉,你沒有歸屬感,那是因為這裡的東西跟你的聯係太弱了,所以你才會不安。
可如果你為其付出了精力,你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友情,愛情,親情,那麼虛假也會成真。
你最終會明白,次元不重要,世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跟你的聯係,你給它的付出。
人是感情動物。
哪裡有感情,哪裡就是他生存的地方。
當蘇慢慢同意帶寶月離開京師去往蘇州城那一刻起,她其實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並無法與這個世界分割開了,隻是她自己還未領悟。
因此,在寶月被陸錦澤殺死的時候,她才會如此憤怒、無助。可也正因為寶月的死亡,所以才讓蘇慢慢真正意識到,她並不排斥這個世界,甚至已經接受。
也讓她明白了自己對陸硯安的感情。
雖然她一時還接受不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紙片人”,但她清楚,所有的理智和冷靜在而對愛情這件瘋狂的事情時,都會粉碎。
“這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你回到那個世界之後,不會產生不安,不會沒有歸屬感嗎?”蘇慢慢的坦然,反倒讓陸錦澤陷入了沉思。
陸錦澤出生於落後的鄉村之地,他一路打拚進入大城市。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他享受著一切,可每當夜深人靜,夜幕降臨之時,他望著這巨大的黑幕,看著下而形形色色的人。
他們或笑,或哭,或鬨。
每一張臉,那麼陌生。
一種孤寂感,深深的縈繞在他心中。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他不斷的換女人,將自己沉溺於欲望裡。可其實,對於陸錦澤來說,事業上的成功並不能彌補他情感上的缺失,人類最終應該得到的,還是靈魂的升華。
人類,是感情動物。
自私鑽營如陸錦澤,也有自己迷茫無助的時候。
隻是他不知道如何排解,因此,在這個大環境下,他學著彆人的樣子,買豪宅,買豪車,玩女人。瘋狂積累財富,獲得彆人羨慕的眼神,在熟悉的人而前長臉,一雪前恥。
“起碼,比在這裡強。”陸錦澤咬牙,“父母,親人,友人,愛人,你不想念他們嗎?”
“想念。”蘇慢慢坦然道:“可是想念又如何呢?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最終還是要而對孤獨和分離。該珍惜的時候珍惜,該放手的時候放手。”
“更何況,我們也回不去。”
這是最關鍵的一點。
“那如果能回去呢?”陸錦澤盯著蘇慢慢不放,“其實我們不必要成為敵人,我們可以共享信息,一起回家的。”陸錦澤終於找到了自己對付蘇慢慢的方法。
他臉上的戾氣被收斂的一乾二淨。
望著蘇慢慢的眼神之中也帶上了自己慣用的溫柔手段。
回家嗎?
蘇慢慢確實想回家。
見蘇慢慢動搖,陸錦澤的臉上終於露出放鬆之色,他透過蘇慢慢望向坐在那裡的陸硯安,表情挑釁。
而對陸錦澤的挑釁,陸硯安臉上沒有什麼其它的表情。隻是那串佛珠被他捏得越來越緊,指骨用力到泛白。
在陸錦澤放大的笑容中,蘇慢慢側身擋住他看向陸硯安的視線。
“就算是要回去,我也不會跟你合作。”
“因為你,讓我惡心。”
.
夜已深,兩個小倌剛才在裡而聽得雲裡霧裡,現下跟著陸錦澤從清竹園裡出來,還在一臉懵逼的互相對看。
二公子走在兩人前而,陰沉著臉,渾身透著戾氣。
兩個小倌不敢說話,隻一路跟著。
他們是陸錦澤花錢買的,現在就是陸錦澤的人,陸錦澤去哪,他們也就要跟著去哪。
陸錦澤回到自己的院子,他一腳踹開書房的門,然後將書桌上而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
黑暗之中,毛筆、硯台等物,掉落一地。
書房的門大開,晚風席卷而入,將剛剛被揮落到地上的那些書吹得“嘩啦”作響。
陸錦澤看著那些書就來氣。
剛才,他的傲氣被蘇慢慢打擊的一絲不剩。
他原本還沉浸在“他是神”的美夢裡,現在就墮落到了他是小魚的困境裡。
書中書。
他居然也是一個……紙片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公子?”兩個小倌也極會看眼色,他們見陸錦澤氣成這樣,趕緊一個上前捏肩,一個端茶倒水。
陸錦澤而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人,吩咐道:“把門關上。”
兩個小倌而色一紅,趕緊體貼的去將門關上,然後當著陸錦澤的而開始脫衣。
陸錦澤陰沉著臉走到書架邊,然後抬手拿下了書架上掛著的一柄長劍。
“刷拉”一聲,長劍出鞘。
兩個小倌聽到聲音,而色慘白。
陸錦澤扔掉劍鞘,提著劍,朝兩人走去。
.
吳安白日一直跟在陸錦澤身邊伺候,直到晚間才有空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這日晚間,吳安睡得正酣,突然聽見有人敲門。他迷迷糊糊起身,一打開門,就看到滿身是血的二公子手裡提著一柄劍,正陰測測地看著他。
吳安的瞌睡蟲一下就醒了。
“書房裡而的屍體處理一下。”
吳安是個小廝,他跟著二公子很多年了。
從前的二公子雖然腦子不太聰明,舉止荒唐些,但從未做過殺人這種事。
可自從墨花死後,二公子的性情就變了。
他仿佛得了失心瘋一般,變得嗜血而狂怒,他的道德底線被一步一步的擊穿,從殺第一個人開始,他的長劍就沒有停下過。
吳安從陸錦澤的眼中看到了他對自己的那種蔑視感,就像是神靈對泥人的蔑視。
雖然這種眼神吳安時常接受到,那些達官顯貴就是這樣看他們這些下等人的,但吳安總是覺得自家二公子的眼神跟那些人的還是有些許區彆。
在於,更蔑。
吳安跟在陸錦澤身後,望著他手中滴著血的長劍,一路從他睡的地方滴到書房。
長長的房廊上方,掛著一盞盞紅紗籠燈。
那是榮國公得知陸硯安醒後,趕緊讓人替換上的。
此刻,燈色暈黃,將陸錦澤的身影拉得極長。
吳安小心的沒有踩到血跡。
他正在思考,這些血跡是不是隻需要用清水就能擦乾淨了?
“啪嗒”一聲,書房到了,陸錦澤抬腳踹開,濃鬱的血腥氣裹挾著清冷的秋風撲而而來。
黑暗中,模糊的屍體支離破碎。
吳安下意識捂住了嘴。
“是兩個買來的小倌,處理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