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塵紛擾(1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6484 字 7個月前

這是間堆酒的小屋子,靠牆堆滿了褚黃色的酒壇子,一排排摞了老高,最深處抵著張小木桌兒,上麵扔著幾本陳年的賬本子。

與這院子裡所有的屋子一樣,一進來就是股子濃濃的酒香撲鼻。

小孩子的床麼,硬木板搭成,寬不過三尺,除此之外,再無它物,就連枕頭都隻有一個。

原本初睜開眼時,一個恨不得殺了一個的倆個人,因為孫乾乾的一條人命,居然可以心平氣和的說話了。

陳淮安已經在床上躺著了。

他見羅錦棠進來,立刻把那隻枕頭往外推了推,將自己的棉直裰疊成個方塊,做了枕頭。他是睡在靠牆的一側,見錦棠站在門上不肯進來,拍了拍枕頭道:“都老夫老妻十來年了,難道你還怕我欺負你不成?”

羅錦棠倒真不怕這個,十年夫妻,他們已經沒了能靠相貌喚起肉/欲的那種原始吸引力。

就好比她知道他在床上能折騰,歡的時候香甜無比,可每每小產一回,那種對於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是個人都受不下來。

“今兒多謝你。”羅錦棠道。

她是在廚房洗的澡,等灶火烤乾了一頭頭發,才進來的。

解了外衫,便坐在床邊,兩隻瑩玉般細潤的手,正在塗潤膚的麵脂。

用丁香、白芷和牡丹油製成的麵脂,似乎是葛牙妹自己製的,羅錦棠便到京城之後,也不甚用彆人家的麵脂,隻用自己自製的,床頭枕畔聞了整整十年,多少回她就這樣兩隻細手往臉上,脖子上揉著麵脂,絮叨叨的說著。

陳淮安靜靜望著她一雙細手撫在那光滑膩嫩的皮膚上,腦子裡心猿意馬,隻等她擺弄完了那些瓶瓶罐罐好上床瞎折騰,嘴裡說著好好好,應著是是是,真心實意說,從未聽過她說的都是什麼。

這時候他想聽了,像準備聆聽皇帝的禦旨一般聽她說點兒什麼的時候,她倒不說了。

款款躺到床上,隻有一床窄窄的被子,羅錦棠一個人全占了,然後閉上眼睛,她再不多說一句,呼吸淺淺,似乎是睡著了。

“當初相府的人真去欺負過你?”

……

“寧遠侯為何不娶你,嫌你是二嫁?”陳淮安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感覺他不像那種人,那一回為了你難產之故,他生闖相府,單刀提人,隻為給你找個好穩婆……。”

寧遠侯林欽,如今三十二歲的他大約還是神武衛的指揮使,但在八年後將會成為本朝大都督府副使,兵權獨攬,坐鎮九邊。

每每憶及大都督林欽,陳淮安印象最深的,並非倆人之間身為文官與武臣為了權力的殊死角逐,而是他一身白貂裘,刀劈斧裁般的臉,於除夕夜的風雪之中,殺氣騰騰闖入相府,隻為給羅錦棠找滿京城最好的穩婆。

那是錦棠上輩子懷的最後一胎孩子,在他們和離八個月後,頹然生下死胎,沒了。

陳淮安定眼看著,便見錦棠眼圈一紅,是個欲要落淚的樣子。不過,悲傷也不過轉眼便散,她隨即就挑起了眉頭,一雙杏眼,刀子一樣逼了過來。

“那你又是怎麼落到那間打鐵房裡的?你親爹陳澈為甚不救你,那麼疼你愛你的親娘呢?你小嬌嬌的陸表妹了,你的賢妻黃愛蓮了?”嘴巴刀子似的,她咄咄而問。

……

這下輪到陳淮安說不出話來了。

千瘡百孔,他們上一世都失敗了,就連失敗的原因都不敢對彼此揭發出來,畢竟和離的時候,他曾指著她的鼻子說,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她,她也曾險些扯爛他的耳朵,還帶走了所有家財。

終歸是陳淮安放心不下,又道:“孫乾乾的人命我會擔下來,但孫福海那印子錢卻實打實得你娘自己還。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一輩子,還不完。你也不是沒聽過這句口歌兒,那孫福海的錢你要怎麼還?”

羅錦棠乾乾脆脆:“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她也是心裡裝著事兒,睡不穩,輾轉翻側著。

從她呼吸間淡淡的酒氣來斷,陳淮安斷定羅錦棠偷吃過酒,可惜還未到微熏的境地。

她若吃到微熏,似醉不醉,似醒不醒,隻要一觸,就像條藤蔓一樣纏上來。那情態意致,慢說如今的陳淮安,便再死上十回八回,堪破紅塵坐化成身,他也忘不掉。

自幼泡在酒肆裡長大的姑娘,吃點酒便骨酥,酡態畢現。

記得上輩子無論倆人生氣還是惱怒,抑或吵的不可開交,隻要能睡到一張床上,隻要能有一壇子酒,天大的仇怨都能消泯。

說到底,他們不過普通的紅塵男女,情/欲是纖絆,塵世中的索紛索擾是最大的利器,生生磨光了那份吸引著彼此的情/欲和愛意。

無論如何,隻要這輩子葛牙妹未死,於羅錦棠來說便算是彌補了上輩子莫大的遺憾。

陳淮安本想和羅錦棠談談為何會重來一回,這果真非是大夢一場的話,他們又該如何走完上天額外賜予的這一生,但顯然,羅錦棠對他該說的話在上輩子已經說完了,這輩子,她已經無話要跟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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