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緩聲和語的,他問道:“林欽最後娶你了嗎?”
錦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另一隻手握上陳淮安那隻手,抽泣半晌,說了聲:“苦哇,我心裡苦。”
“他負了你?嫌你是二嫁,還是嫌你的名聲不好聽?”陳淮安強抑著憤怒的語氣,怕自己聲音大一點要激的錦棠哭的愈發傷心。
但他覺得,林欽怕是最終也負了錦棠了。
十三年後,以內閣首輔陳澈為首的文官集團,與以都督副使林欽為首的武官陣營爭到不可開交,殊死對抗,若非他退讓一步,林欽是不可能從都督副使一躍而成大都督的。
而他之所以會退讓,也是為了羅錦棠。
錦棠依舊搖頭,側首將秀致的小下頜搭在陳淮安的肩膀上,一隻手緊緊攥著陳淮安的手,體香淡淡,酒意濃濃,花瓣般微腫的兩瓣紅唇上還沾著兩根發絲,仿佛格外的難噎:“至美,不要殺青章,他又沒什麼錯,錯的人是我啊,你又何苦殺他?”
她這是記憶錯亂了,想著上輩子的事情呢。
而且,她把他的威脅當真了,以為他真的要殺葛青章了。
陳淮安頓時失笑,兩隻大手將羅錦棠攬了過來,攬入懷中,哄小孩兒一般,粗礫沙啞,但又極溫柔的腔調:“不殺,我這輩子非但不殺他,還跟他做好同窗,好朋友,護著他,決不準任何人欺負他,好不好?”
真真兒的酒後吐真言,羅錦棠艱難的揚起脖子,喘息著靠近陳淮安,望著他鋒利似劍的濃眉,闊朗飽滿的天庭,再度苦笑:“怎的,我就沒重生在嫁你之前呢?”
言下之意,乾乾淨淨的身子,乾乾淨淨的人,若是重生在嫁他之前,就可以嫁給葛青章了?
千百年來的禮道教化,男子休妻可以再娶,女子卻難二嫁。
羅錦棠因為生的媚豔,總愛惹些浮蜂浪蝶,但她骨子裡還是個怯弱的小女子,便真的想嫁給葛青章,也因自己已是二嫁,那話自然說不出來,那事兒也做不出來。
重來一世,這依舊是她最大的遺憾。
陳淮安咬牙切齒,兩鬢疾劇的顫著,結舌半晌,才道:“隻要你想嫁,若他敢不娶,我卸了他的腿。”
“他娘可凶可凶了,比孫福海還凶,罵街能罵整整三天三夜,會罵到我在整個渭河縣都抬不起頭來的。”
“她要真敢罵我的小糖糖兒,我用狗屎糊了她的嘴。”陳淮安調子一揚,側首在羅錦棠粉香膩膩的額頭上吻了吻,因為惱怒而粗裂的唇刺的她眉頭微簇:“這輩子,無論你想要什麼,冰山上的雪蓮,還是漳林裡的毒蛇,隻要你想要,無論殺人越貨還是劈荊斬棘,隻要不死,我就替你辦到。”
用狗屎糊嘴,是他欺負孫福海的那一套。
他個紈絝二世祖的性子,也不怕得罪人,跟騾駒齊高高三個,硬是把孫福海壓到狗屎堆旁,汙了他一臉的狗屎才肯放過他。
錦棠在醉中,想聽的就是這種,隻屬於陳淮安的,不靠譜,但又能暖人心的甜言蜜語,聽他構築一個可能的世界,於那永遠也不可能回去的世界中找點子溫暖。
哭哭啼啼的,她就投進了陳淮安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
因為整間酒肆被打砸過一回,樓板都踩爛了多處,就連錦棠在樓上哪間小閨房都給砸了個稀爛,沒法睡人了,葛牙妹便把念堂也給挪到了後院兒裡。
亂糟糟的酒肆樓上,就剩了她和羅根旺夫妻二人。
羅根旺如今能翻身了,又生的重,便不停的翻來翻去。葛牙妹坐在床邊,怔愣愣的往手上找荼著自釀的潤澤。
“既印子錢是淮安還的,咱們的急也就解了,讓錦棠快回陳家去吧,這樣跟咱們呆在酒肆裡,名聲遲早也要壞掉。”羅根旺怕惹妻子生氣,小心翼翼的說道。
“親家公不是送了幾支真靈芝來嗎,我已經能坐得起來了,但我娘和大嫂還在炕上癱著呢,把哪靈芝送過去,給我娘和大嫂用了去。”羅根旺底氣不足,聲音越來越小。
若是平日,葛牙妹又要罵幾句的,不過今兒她沒有罵的力氣。吹熄了燈,躺到床上,她靜靜兒蜷在一側的床沿上,黑暗中兩目圓睜著。
自打羅根旺癱瘓之後,多少個夜裡,她就是這樣睜著兩隻眼睛等天亮。急啊,急自己的男人倒了,頂梁柱塌了,又怕啊,怕自己有一天也挺不下去,倆孩子失了爹娘,要沒人照料。
好在因為陳淮安,她又挺過了一關。
人為了生路活計,有時候沒辦法。葛牙妹的名聲早都臭了,當然,為了能養活倆孩子,早不在乎什麼名聲,但錦棠才不過十六歲,她花了那麼多銀子置辦成嫁妝,送進高門大戶裡做兒媳婦的,再在娘家呆著,臭了名聲,隻怕一輩子都不會好過。
是以,葛牙妹決聲兒道:“放心,明日我便是拿著燒火棍子一路抽屁股,也要把她趕回陳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