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服了老娘之後, 錦棠才敢去和康維楨談大批量賣酒的生意。
當然,因為葛牙妹特彆反感康維楨這個人,錦棠並沒有說自己是準備把酒賣給誰,她另提了兩壇子專門用五十年的老酒勾過的,自己此生以來嘗過味兒最香醇的酒,清清早兒起來,也往竹山書院去了。
穿過旭日東升,照著竹林青青的照壁,頭一座正殿裡塑著孔夫子像,兩側廂房皆是做了講堂。穿過遊廊一路往後, 康維楨的公房,在從右側進小門的一處小院子裡。
錦棠曾來過一回,所以熟門熟路。
路過一間講堂時, 她恰就瞧見陳淮安像個流氓無賴一樣, 擠在葛青章的身邊,正不知在說些什麼,而葛青章俊秀白皙一張臉上脹著些潮紅,棉衣上層層補丁, 顯然已極度的不耐煩了, 猶還強忍著,正在點頭。
他越躲,陳淮安就欺的越近,都快把葛青章從蒲團上給擠下去了。
“瞧瞧,哪不是羅家小娘子麼。”有一個學生忽而一聲叫, 高聲道:“小娘子,是不是來給淮安送飯的?瞧瞧,這還提著酒了,淮安,你豔福不淺啦。”
陳淮安還以為是同學們鬨他,沒羞沒臊正在欺負葛青章,驀然轉過頭來,見真的是錦棠,嚇的連忙高舉雙手。
畢竟羅家酒肆在渭河縣頗有名氣,而羅錦棠又生的美,未嫁時這書院裡的學生們誰不多瞧幾眼的。
當然,大家也都知道她和葛青章青梅竹馬,不過是葛家嫌她出身不好,不要她罷了。
於是,另又有人笑道:“怕不是小娘子怕淮安要欺負我們的乖乖兒小青章,特地來收拾他的吧”
錦棠今日穿著件香妃色外繡著百蝶穿花的錦麵棉襖兒,下麵同色的素麵綢棉褲,耳璫明珠,香腮含笑,聽學生們這般取笑自己,不羞也不惱,隻是驀然回首,側地裡給這些學生們笑了一笑,繼續往前走,卻是拐過彎子,往康維楨的公房裡去了。
她本是活到三十歲才死的,不比小姑娘們嬌羞,看這些學生們,全不過孩子爾。
但在學生們眼裡,這酒肆裡的大姑娘,又嬌又俏又辣,再看那腰身,簡直是勾人魂魄,有幾個直接就開始咂吧嘴了:“淮安,要說你爹娘待你可是真的好,能給你娶羅錦棠回來。”
“可不是嘛,羅家小娘子,也就咱們淮安這樣兒的男人才能娶。”說這話的,是揶揄葛青章的。
葛青章突然就脹紅了臉,抱起書一直躲到牆角裡,離夫子最遠的一個位置,坐下了。
正是自習的時候,夫子還未至,講堂裡就隻有學生們。
陳淮安忽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不比彆的書生們長年讀書,雞胸勾背的,因耍的一手好拳,身材高大,臂膀也練的格外的粗,英氣堂堂又男子氣十足的麵相,笑起來倒是朗然君子的模樣。
忽而一把揪上方才取笑錦棠的,一位叫王樹卿的學生,陳淮安那拳頭就在王樹卿的鼻頭上晃著:“要不要試試你二大爺的拳頭?”
他的拳頭,能打得過秦州第一拳把式騾駒,誰不怕?
王樹卿連忙抱拳,賠著笑道:“淮安,不過開兩句玩笑而已,怎的你還就生氣了,這拳頭都拎起來了。往後小弟不說也就是了嘛,何必如此較真?”
陳淮安一把鬆開王樹卿,就在學生們中間踱著步子,兩隻拳頭捏的咯咯作響:“哥哥我雖說從今往後,就要在書院裡讀書了,可拳頭功夫從不曾落過,誰要再敢取笑我家錦棠一句,往後就給我做隻人肉沙包,好不好?”
說著,說著,走至葛青章麵前時,他忽而出拳,直接打在身後的青磚牆上,好家夥,一拳出去,震的牆轟隆一聲響,梁上的吊灰都往下落著。
葛青章自始至終不曾抬過眼,也不曾躲過,依舊翻著自己麵前的書,置身事外,無比的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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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維楨當年是做過欽差的,打小兒家境又好,生活過的極為優渥。
便隻是書院小小一間公房,他也曾掏空地基,重做過一遍地龍。一進屋子,滿牆的字畫,插滿了架子的書,屋子裡也是濃濃一股墨香。
見是錦棠,他笑道:“小娘子這是真要跟我談生意了,今兒這酒,又是你新釀的?”
錦棠大大方方兒的,當著康維楨的麵揭開了自己貼的封紙,遞給康維楨,瞧他翻轉過來,瞧著後麵那段話兒,再揭開了酒壇蓋子,便親自取過酒壺來,分好酒,倒了一盞給康維楨,也另倒了一盞,給自己。
“錦堂香酒,就好比這人間歲月,經寒暑四季,蘊酸甜苦辣,愈久而彌香。”康維楨跟著讀了出來,道:“娘子這段話書的很有意境,倒是正中康某的心懷。”
錦棠也是一笑:“我這壇酒定價三兩銀子,能吃得起的,自然非是巨富便是高才,比如康先生這樣的,能品得了酒,也懂酒。”
不著痕跡的戴高帽,於不動聲色間的捧人,康維楨果然受的很舒服,勾唇也是一笑。
見康維楨端起酒盞要吃,錦棠知他的脾氣,也端起自己哪一盞來,含到嘴裡過了一遍,卻是不吃,仍吐回了酒盞中,這樣,她就不算不給康維楨麵子了。
這一壇子酒,香氣飽滿,酒質層次更加豐滿,比上一回給康維楨送的,更高一個層次。
果然康維楨當時就拍案了:“正好,我馬上有一趟走口外的馱隊,就這個口味的酒,你能灌出三百壇來,我全部都要。不過,利潤在多少?”
錦棠以為自己也就能賣個十壇八壇的,沒想到康維楨一次居然要三百壇,也是早在來之前就算好的帳,立刻道:“這一壇酒的成本,加上壇子,酒液,總計一兩銀子。我定價三兩,其中二兩是利,咱們各取一半,您看如何?”
這才是她要談的五五分成,利潤的對半。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利潤也是從康維楨的身上出的,她的酒肆,仍是她的,康維楨染指不到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