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隔著一堵牆,但葛牙妹都一年沒見過隔壁的老太太了。這一年都跟裝死一樣,除了討吃就是討吃,現在倒好,居然還會主動送餃子來。
老太太做飯手法不好,做出來的飯,也就隻有羅根旺打小兒吃慣了才能吃得下去,她忙著給錦棠準備吃食,才不屑於吃大房的飯,是以淡淡說道:“我不吃,你隻給你二叔吃去。”
羅秀娟應了一聲,還到後廚來要了一隻醋碟兒,出去給了羅根旺,羅根旺就在櫃台裡麵,就著一碟子醋,去吃他老娘包的蘿卜乾兒餃子去了。
“念堂的的確確兒,是你的孩子。我和康維楨,自打分彆之後就再也沒有有過往來,我如今這個樣子,他哪等男人也是瞧不上的,咱們往後不要吵了,我讓一步,給大房一年十五兩銀子的花銷,咱們一家好好兒把日子過,好不好?”終於,葛牙妹為了倆孩子,還是又退了一步。
隻聽見外麵有吭嗤吭嗤的聲音,葛牙妹隻當是羅根旺在刨著隻餃子,遂又道:“錦棠還跟我說,她做過個夢,在夢裡,我於去年就死了,你們跟大房也沒有守住酒肆,酒肆反而歸到彆人手中去了。咱們自家的人不要相互傾輒,跟你夫妻十來年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我為了倆孩子,便你身子如何,我也會永遠守著你的。”
男女之間,葛牙妹就隻當自己死了男人,從此守一輩子活寡了,但是為了倆孩子,她覺得這樣做很值。
她說這話的時候,羅根旺手捏著喉管,呼嚕呼嚕的,隻有出氣,沒有進的氣,像是被餃子噎到了,又像是被什麼人扼住了喉管,忽而脖子一仰,連血帶剛吃進去的餃子,噴湧一樣揚天吐了出來,吐的滿櫃台都是。
葛牙妹疾步奔了出來,尖叫了一聲她爹,隨即就撲了過去,從羅根旺嘴裡往外扒著餃子,揩著嘴,嘴對著嘴,還想吐氣兒給他進去,把自家這雖說一無事處,到底是倆孩子爹的男人給救活過來。
但是,一刻鐘後,羅根發就率著官府的人來了。
經過鑒定,餃子沒事,但是醋裡麵饞了砒/霜,羅根旺是叫醋裡麵的砒/霜給毒死的。
恰在羅根旺死前,有人證,說自己上門打酒時,羅根旺和葛牙妹正在吵架,而葛牙妹還提著刀威脅過羅根旺。
再兼羅秀娟也證明,自己進門時倆人正在吵架。
案子報到縣衙,也不過半個時辰,葛牙妹被以謀殺親夫之名,就給投到縣衙大牢了。
*
早晨錦棠走的時候,爹娘一個在櫃台裡打酒,一個在後院忙碌,和和美美的,等晚上回來,一個挺屍在後院,一個被抓下了大獄,家破人凋零,居然不過轉眼間的事兒。
葛牙妹正在給她做她想吃的土芋涼粉,熬好之後,亮晶晶的一大盆,就攤在廚房的案板上,細蔥花滄成的菹菜上漂著薄薄一層金黃色的菜籽油,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清香,轉眼之間,娘居然就給抓到官府去了。
驀然回頭,小念堂還挎著小書包,站在她身後,嚶嚶兒的哭著。
錦棠當然知道,這事兒絕不是一個人乾的。
她上輩子叫人謀害過多回,也知道誰徜若要害人,麵上笑嘻嘻,心裡百轉千回,在事發之前,肯定醞釀過多回,繞了很多道圈子。
“爹娘這兩天可曾吵過架?大房的人可是給你說過什麼?“錦棠問念堂。
其實昨兒夜裡,葛牙妹就叫羅根發抽了一扁擔。但是後來葛牙妹勸念堂息聲,不要告訴錦棠,念堂也就將此事瞞了下來。
爹死了已經夠叫他傷心的了,他怕錦棠衝動的性子,又要去隔壁,跟傷心欲絕的老太太吵,畢竟老太太待念堂可是實打實兒的好,每每過去,拉著他的手,問葛牙妹可又打了他,有沒有吃飯,晚上有沒有睡好,冷不冷熱不熱的。
相比之下,葛牙妹隻會拿燒火棍抽孩子的屁股。
整日棍子戳著孩子,不許他這樣不許他哪樣。
所以,迄今為止,葛牙妹和羅根旺吵過架的事情,念堂依舊猶豫著不敢告訴錦棠。
他隻道:“康山正來過,爹娘為了康山正,吵過一架。”
錦棠抓起一根燒火棍子,低頭看著弟弟,冷冷看了半天,忽而問道:“念堂,你是不是覺得隔壁奶奶一家人都特彆好,唯有娘和我不好?”
念堂憋了兩眼的淚往外崩著,使勁兒搖頭,卻不說話。
錦棠不敢失弟弟的心,因為在念堂到京城之後,就跟她斷了往來,而且年紀輕輕兒的,在她的第二任丈夫林欽去世之後,悄沒聲息兒的也就死了,她迄今不知道是黃愛蓮的黑手,還是大房的人把他給弄沒了,抑或者說,是因為這孩子本身敏感脆弱的性格,讓他自己最終走上了絕路。
她回來之後忍了大房哪麼久,倒不是怕他們,隻是因為怕失了念堂的心,沒想到最終卻忍出這麼個結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