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土芋涼粉(2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5701 字 7個月前

她端了一碗,遞給羅念堂:“橫豎是娘做的最後一餐飯,咱們不能浪費,快吃了它。”

羅念堂哪裡能吃得下去,仰著小臉兒,端著隻青瓷海碗,淚吧啦啦的從臉上往下滾著,顯然,孩子已經痛苦到極點了。

錦棠於是端過碗來,坐到灶火下的小紮子上,當著抽抽噎噎個不停的念堂的麵,仔仔細細的,吃完了一碗筋道爽滑,酸香撲鼻的土芋涼粉。

不比豆粉的散嫩,薯粉的筋道,土芋粉的口感,介乎於兩者之間,嚼起來筋道,和著酸酸的菹菜湯,格外的爽口。

但要做這東西並不容易,不加明礬會成一團稀泥,加多了明礬又會澀口,兩輩子加起來錦棠吃過最好的,唯有葛牙妹做的。

她自己吃罷,轉身再細細兒的切了一份出來,澆上菹菜酸湯,裝進隻食盒裡蓋好,提著,帶著念堂從酒肆的正門出了門,見齊高高滿頭的毛亂豎著,像隻野狗一樣在自家門外站著,猜怕也是聽到葛牙妹的事情,跑來照料自己的,遂走了過去。

齊高高搓著雙手,吸著鼻子,點頭哈腰跑了過來,結結巴巴喚了聲大姑娘。

錦棠不比葛牙妹,對於這種喜歡上下其手,愛占點子便宜的愛慕者們,有種格外的寬容,便他們臊皮一把,或者說句流氓話兒,為了生意也會笑著,忍著。

她挺直著脊梁,一張瓜子小臉兒冷若寒霜,下巴揚了高高兒的走過去,將隻食盒遞給齊高高,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往他手中放了四枚銅板,道:“煩請齊公子跑趟路,把這隻食盒送到竹山書院,送給康維楨康山正,隻須告訴他我娘在縣衙大牢就好,餘的不必多說。”

既是康維楨惹的事兒,就該由他自己來收場。

齊高高嘴欠,但哪是在錦棠不搭理他的時候,真的錦棠給臉,搭理他的,下的一隻食盒都提不穩,結結巴巴道:“哥哥我跑腿就好,怎好要大姑娘的錢?”

“嫌少,還是看不起我?”錦棠反問。

齊高高連忙道:“哪裡哪裡,大姑娘使喚,我高興還來不及了。”

說著,寶貝似的將四枚銅板往兜裡一裝,齊高高一溜煙兒的,就跑了。

身後忽而揚起一聲嘯天似的哭聲,這是羅老太太,聲音驚起一樹正在柿子樹上啄凍柿子的麻雀,撲拉拉的飛上了天。

再接著,另又是一聲更加尖銳,卻又年輕些的女子哭腔,不用說,這是大伯娘黃鶯。

其實錦棠自打重生回來,還沒見過這倆位了。

老太太和錦棠八字不合,隻要一見麵,老太太就要絮絮叨叨罵葛牙妹,而錦棠總得為葛牙妹辯幾句,就為著這個,倆人就能吵的不可開交。

至於大伯娘黃鶯,倒是個嘴軟的,也從來不會說誰一句不好聽,便見了錦棠和念堂,也永遠隻會說,瞧瞧這倆可憐孩子,真真兒的命苦。

這不,羅老太太叫人給摁住了,不許她出來,畢竟秦州傳統,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的,否則的話,死了的羅根旺放不下老娘,魂就不肯往地府裡歸,要成個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

黃鶯卻是必須要來的,便癱瘓著,二房成了這個樣子,她非來不可。

她是去年五月,錦棠出嫁之後癱瘓的,也沒說什麼病症,突然就癱瘓了。

一想到葛牙妹給關在牢裡,也不知道急倆個孩子要急成什麼樣子,錦棠也心焦的什麼一樣。但是娘的命畢竟是救下來了,最重要的還是念堂的命,和他永遠向著大房的性子。

她握了握念堂的手,柔聲道:“念堂,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你所看到的事實不一定是事實,你眼睛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今兒你且瞧著,姐姐給你瞧個你眼睛看不到的真相,好不好?”

這時候黃鶯也不要女兒羅秀娟扶,一步步的,從自家爬了出來,就往隔壁酒肆爬著了,一邊爬,一邊哭:“可憐的老二啊,可憐的弟妹,我可憐的錦棠和念堂倆個孩子。”

可憐的癱子,在這初春寒冷的大街上,身上墊了一塊布,兩隻手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著。

簡直觀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慘啊。

錦棠走了過去,就站在黃鶯身後,嘴裡說著大伯娘這又是何必呢,一隻腳輕輕兒的,就踩住了她的褲角兒。

黃鶯腿上一條褚麵舊褲子,半新不舊的,因總是躺在炕上,這褲子並未換棉褲,隻是條灑腿單褲子而已。

錦棠踩著褲角,她因哭的傷心,而且往前爬需要動用胳膊很大的力量,居然沒發覺,繼續往前爬著。

她爬。人走了,褲子還在錦棠的腳下,原地扔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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