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以為,隻要你肯貢出老酒,幫忙經營酒肆,康老夫人就會接納你娘?”居然是陳淮安,搖著一隻狗尾巴草兒,從山坡上幾步躍了下來。
顯然,他日日叫錦棠拒於酒肆門外,進不去,這是瞅好了她經常要來墳頭燒紙,特意在此等她了。
錦棠白了陳淮安一眼,依舊跪在墳前,在燒自己的紙。
陳淮安湊了過來,亦是跪到了墳前,替老丈人燒起紙來。他道:“糖糖,你真覺得,憑你一已之身,能把你的錦堂香酒做到風聲水起?”
錦棠如今因為酒釀的好,生意也源源不斷,正歡實著呢,側眸,勾唇一笑,狠狠兒點了點頭,柔聲道:“我記得有當年在京城,有一回在碧水酒樓吃酒,黃愛蓮曾說,得意什麼,不過是倚丈著男人掙點零花銀子的交際花兒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會經商似的。
她是你的後任妻子,又與你之間有濯纓那般聰明俊秀一個兒子,我不好在你麵前說她什麼事非,但我總得證明,我不止是會倚仗著男人,掙點子零花銀子的交際花兒,我能行商,做以商養自己,養家的。”
陳淮安上輩子至死時,最在意的除了錦棠,便是他的兒子陳濯纓了。
便他被流放到幽州後,每隔一個月,陳濯纓都要專門寄信一封,給他看自己做的功課有多好,夫子曾誇了他多少,而母親又是何等的為他驕傲。
提起兒子,陳淮安便有些聲噎。他低聲道:“黃愛蓮那個婦人,我雖與她成了親,但我並不了解她,因為我實在沒有多看過她一眼。不過我了解你,錦棠,你是個直性子,凡事講公平,講道理,可這世間,有時候沒道理可講的。
康老夫人不會放任你娘進她家的門,還準備於一夕之間,叫你的錦堂香酒名聲敗儘,無人問津。”
須知,對於錦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羅家酒肆,錦堂香酒。
要是康老夫人真行下三濫的手段,毀她錦堂香酒的名譽,錦棠必定會敗,但她也從此都不會再看得起康老夫人。
她相信人間自有正義,也相信就算為商,也必須按照既定的遊戲規則來,隨便行小人手段陷害,打擊對手,要康老夫人真的會為了阻止葛牙妹進門而這樣做,可就太不上道了,也枉錦棠一直以來尊著她,拿她當個正經商人了。
“她想怎麼做,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錦棠唇角的笑凝在臉上,回過頭來,耳側翠綠色的滴珠耳珠打在細膩白嫩的麵頰上,晃晃悠悠兒的顫著。
要說,穀嬤嬤準備在在錦堂香酒裡做手腳的事兒,能傳到陳淮安這兒,也真真兒是個巧和。
卻原來,康老夫人身邊的大丫環春嬌,與齊高高也是沾著邊兒的堂兄堂妹。雖說皆姓齊,但因為齊梅對於娘家這些窮親戚不好,變著法子的欺壓她們,深恨齊梅,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轉著彎子的,對錦棠就有些好感。
今兒,穀嬤嬤給春嬌交待事呢的時候,欺上瞞下,自然是說,事兒是康老夫人吩咐的。
所以,春嬌當然隻得從命,就把酒給了穀嬤嬤。
但她又擔心羅家酒肆怕是要在康老夫人的打擊下一厥不振,從此羅錦棠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一個好好兒的酒牌子就得毀掉,於是趕著穀嬤嬤去秦州辦事的功夫悄悄兒溜出來,把此事告訴了齊高高。
齊高高平生第一疼心腸,就是羅錦棠,雖說生的粗糟,大字不識幾個,可他有顆憐香惜玉的心,最怕的,就是羅錦棠不開心,羅錦棠不高興。
所以,緊接著,他又把事兒告訴了陳淮安。
陳淮安知道的也不詳細,隻道:“我隻知道,她想在一夕之間,在秦州城裡,用手段搞垮,並敗壞了你錦堂香的名譽,彆的,我也不知道。”
搞臭一個酒的牌子,雖說隻是商場上的競爭,人不會有什麼損失,可這跟孫乾乾和孫福海倆父子強/奸並殺掉葛牙妹,還讓她聲名敗儘,其本質是一樣的。
須知,錦堂香酒要是傳出不好的名聲來,羅家酒肆也就敗了,從此之後,誰還會吃羅家的酒?
羅錦棠仔仔細細兒燒乾淨了所有的元寶,拿燒火棍子撥熄了餘燼,閉上眼穩了許久的心神,才不至於讓憤怒顯到臉上來。
“你說,該怎麼辦?”她道。
夕陽暈染著陳淮安根根分明,卻又攢的緊致的兩道濃眉,瞧著錦棠一張小臉兒氣的冷白,兩道濃眉隨即笑成了深彎:“糖糖,總得有報酬,我才肯幫你。”
……
“不要再提和離,陳家我也就不去了,能不能就跟容個長工一樣,容我在酒肆裡,給你打打雜兒,跑跑腿兒?
陳濯纓那個孩子,今生不會再有的,我隻守著你,也永遠不會再讓為了懷孩子,生孩子而吃那種苦頭,咱們就這樣守著彼此,好好的過完這多餘出來的一生,隻要你願意,我就幫你。”
若仍按上輩子的路走,隻要陳淮安想要,陳濯纓就會回來的。
於一個男人來說,妻子是要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伴侶,而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是他未來的期望。
上輩子陳淮安死的時候,陳濯纓都已經八歲了。
八歲,有血有肉,每天一聲聲喊著父親的孩子,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舍棄的,所以陳淮安這誓言,真實而又沉重,說的時候,他喉頭都在哽噎。
但錦棠這輩子是永遠也無法理解陳淮安這深沉而執著的痛苦了。
她乾乾脆脆說道:“那你就滾,滾的遠遠兒的,我就不信離了張屠戶,我還從此生吃帶毛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