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旱路帶著水路,一個月後,陳淮安和葛青章,並一起考上舉人的陳嘉雨,就到京城了。
上輩子陳淮安的上京路,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因是次輔之子,一路都有官員出城迎接,光酒就喝了至少三千場。
而葛青章,他本身是個怪癖性子,把官府賞的銀子全留作家用,自己身無分文,據說是戴了個鬥笠,靠著劃緣,一路劃到京城的。
這輩子,他沒把錦棠的心暖過來,與上輩子相互看慣眼的葛青章倒是不離不棄了。
有王金丹在京城照應,他們甫一到京師的地界兒上,王金丹自然就來迎接了。
京裡的形勢,因為有王金丹在神武衛當差,陳淮安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生父陳澈在新帝登基之後兩個月,就做了次輔。
因為他提前寫了信,叫陳澈不必親自赴渭河縣,陳澈當然也就沒有到渭河縣去接他。
陳淮安給錦棠留了一封三千字的信,給生父陳澈,書了一封將近萬字長的信,且不說信中寫了什麼,總之,接到這封信之後,陳澈按下了要敲鑼打鼓,去渭河縣接兒子的心思,就在京城專心等著兒子自己回家去了。
兩輩子,除了羅錦棠之外,陳淮安最大的牽掛就是母親陸寶娟了。
他早在入京之前,就給陸寶娟寫了封信,言明自己這個親兒子已經上京。
他上輩子臨死之前,於陳家,於陳澈已進完了所有的孝道,於家事上,唯獨愧待了老祖母和二哥陳淮譽,但這皆小事而已。
如今不論他還是整個大明,最大的敵人是首輔黃啟良,和他業已做了太後的女兒,黃玉洛。以及,表麵上平靜無瀾,卻野心勃勃的林欽。
這輩子,他依舊得像上輩子一樣,致力於把大明這個仿如一頭脫了韁的野馬,行上不歸路的帝國,力挽回它的正道。
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以科舉入道,走的是正道,而非上輩子陳澈給他的,走狗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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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寶娟很快就收到了陳淮安的信。
接到信之後,她關起門來,連自己最信任的丫頭阿成都遣了出去,一個人抱著陳淮安還在繈褓裡時的衣服,大哭了一場。
陳澈一門,在淮南可是世代的書香門第,而他的恩師王棟,則是心學大家王伯安的親傳弟子,慢說在淮南,便是在整個大明,也是倍受儒生們推崇的大儒士。
陳澈在還未發跡時,便於淮南娶了一房妻室,名字叫餘秀林。
據說,這位餘氏的家世並不顯赫,不過個小家碧玉爾。但其相貌嬌美,天性聰穎,能吟善賦,與陳澈也是性情相投,彼此欣賞,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
就在陳澈還未上京考會試前,他們已經生得兩個兒子,陳淮陽和陳淮譽。
至於陸寶娟,則是陳澈到京城之後,拜的第一位座主,太子洗馬陸剛家的女兒。
所謂的座主,一般是舉子們對於本科主考官,總裁卷的統稱。上京趕考的舉子們,拜當年的主考官為師,從此稱一生座主,就算是入了師門。
三年一屆會試,幾十位主考官、總裁卷,以及當朝內閣首輔、輔臣們,舉子拜在誰的名下,就稱誰一聲座主,而自己,就是他的門生了。
這在科舉之中,再普遍不過。
彼時,陳澈初到京城,拜了陸剛為座主之後,跟著他回家吃了幾頓飯,也不知怎麼的就跟陸家的大姑娘陸寶娟一夜風流,懷上了孩子。
不過,因為陳澈在老家有餘鳳林那樣一位貌美,心善,又能吟善賦的妻子,陸寶娟相貌平庸,又是未婚先孕,當然做不得正妻。
但對於一個上京趕考的舉子來說,有一重好處就是,餘鳳林在老家要給老太太儘孝,要撫養自己的兩個兒子,叫一家大口人和祖業拖綴著,她在孩子們長大成材,在老太太天年之前,是不可能到京城來相伴陳澈的。
所以,陸寶娟一開始想的,其實是母憑子貴,從此就在京城做個陳澈沒有正頭名份,但有事實婚姻的妻子,與餘鳳林兩頭作大。
但是,就算陸剛是他的座主,關係著他的前程,陳澈一直以來都不肯認陸寶娟這個外室。畢竟餘鳳林雖是小家碧玉,卻天性聰穎通透,是世間難得的聰慧之女,陳澈與她一夫一妻,他就沒有想過,要置什麼外室。
從陳淮安出生,再到他漸漸長大,陳澈便中了進士,真所謂喜一重憂一重,他想把妻兒接到京中,讓他們也享享自己此時的風光,卻又礙於陸寶娟和她的兒子,遲遲不能成行。
不過就在陳淮安出生五個月後,陳澈失手害死了陳杭的兒子,陸寶娟拿自己的親兒子做抵,平息了此事。
陸寶娟這個外室,才算得了陳澈點頭,總算能與餘鳳林兩頭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