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安知道會試的考題,也知道金殿上皇帝會出的辯題,如今於他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沉寂,到恰當的時機,出手,扼轉局麵。
而葛青章的青雲直上之路,從現在就開始了。
如今開國已有百餘年,無論大明的基業,還是整個朝廷的官僚體係,日益完整不說,宦官日漸專權,朝臣也分著很多派係,比如,如今在朝名頭最盛的,就是以黃愛蓮的父親黃啟良為首的,浙東黨。
這一派的人,基本全來自於江折,個個身居高位,當然,滿朝上下,全國之中,每一級,每一步,處處是他們的黨羽。
這一派也是先皇最倚重的一派,如今內閣之中,除了次輔陳澈,基本全是浙東黨的黨羽。
而上輩子,黃啟良早在鄉試之後,遍審整個大明十三省舉子們的闈墨,就想找一個,能為自己的浙黨出頭,為黨派新鮮血液,後繼之人。
黃啟良不能一味的隻找江折子弟納入麾下,免得黨羽太過招搖,同時,還需要一個寒門出身,才高八鬥,相貌又足以傲視群臣的少年,做為自己一派新的血液,來頂上去。
於是,他惠眼而青,就從秦州,選中了葛青章這個北方少年,要有意提攜,讓他飛黃騰達。
相遇可謂極其偶然。
黃首輔到書店去買書,囊中羞澀,居然缺幾文錢,於是問葛青章借了幾文,並趁機,打問好他的住宿之處,是夜,就帶著幾文錢到木塔巷,來還葛青章的錢。
至此,葛青章才知道,自己遇見的竟是當朝首輔。
而首輔大人平易進人,禮賢下士,幾乎沒什麼架子,聽說葛青章是個舉人,讀過他的文章之後,便有意要叫他拜到門下。
接著拜師,葛青章的半隻腳,幾乎就算是踏進金殿的門檻了。
很快,黃首輔就上門,來親自拜會葛青章了。
不過,陳淮安沒想到的是,首輔黃啟良上門,居然還帶著女兒黃愛蓮。
他上輩子的續弦夫人,上一回兩人見麵,還是在涼州的時候,她想跟他坐而論道,論論朝政,他卻借著撒尿,循了。
轉眼,將近三年的時間過去了。
他今年都二十三了,黃愛蓮當也是他這個年紀,跟在她頗矮,胖,老臉陰沉,五短身材的老爹黃啟良身後,甫一進門,便咬唇一笑,遙遙兒的扮了個鬼臉兒。
陳淮安於是鼻哂了一聲笑。
表麵瞧著天真,活潑,善良,連隻兔子都不敢捏的黃愛蓮,言語間幾萬人的生死,她連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而她的姑母黃玉洛,如今已成了朝之太後,而皇帝朱佑鎮還頗為信任那位年青,美貌,聰慧的太後。
總之,黃愛蓮如今在朝,風頭無倆。
眼看入冬,她穿著件孔雀紋大紅麵的羽緞披風,露出內裡銀紅色的交衽長襖,下係純白麵的百褶棉裙,衣品與上輩子比,無甚差彆。
一眼瞧見陳淮安,黃啟良止步,揚起脖子盯著他看了很久。
黃愛蓮於是悄聲在他耳邊說道:“這是陳次輔家的兒子,據說和次輔大人屬相相衝,所以一直養在秦州,如今便回來了,也不回家住,不過,他是次輔的人。”
黃啟良兩隻眸子裡儘是陰鷙的掃了過來,略點了點頭。
陳澈當年殺死孩子的事,是筆黑賬,確實除了陳杭和齊梅,陸寶娟幾個外,無人知曉,所以,陳澈對外宣稱,說是自己和兒子屬相不合,所以才要遠送。
便如今,陳淮安的身世,知道的人並不多。
不過,他能在秦州考中解元,其人就肯定不能被忽視。
黃啟良隻看了陳淮安一眼,就把目光落到了葛青章身上。
這個少年,一身清骨之氣,一看就是可造之材。
首輔黃啟良於是坐到了桌邊,說道:“要論如今我大明的人才,北地,遠遠不及南方。兩淮是魚米之鄉,物產豐饒,讀書人也比北方要多得多,是以,咱們大明,自開朝以來,還未有長江以北的舉子中過狀元。
我覺得,是時候該讓北地也出一位狀元了。”
三個年青人。陳淮安一件棉布青直裰,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葛青章是件褚黃色的夾棉襖兒,清瘦挺撥。
陳嘉雨清秀文氣,笑的跟個小姑娘似的,個兒也最矮,穿著件內裡襯風毛的緞麵裘衣,與這屋子極不相襯的華麗氣息,那是陳淮安心疼弟弟,怕他要給凍壞了,咬牙替他置的。
三人站在一處,靜靜兒的,聽著當朝權力的至高點,浙東黨的黨首,建極殿大學士,首輔大人的訓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