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就要說錦棠的會過日子了。
糯小米粥就著油餅子,一人乾上三碗,臨進考場上把水放了,滿腹油氣,又頂飽,又頂渴,所以陳淮安和陳嘉雨此時非但不覺得熱,渴,還舒爽的不得了,而葛青章這個早晨沒吃東西的,就渴的嗓子冒青煙了。
總算熬到了中午。
宮裡按例是要賜一頓午飯的。當然,也是很清淡的飲食,才蒸好的大白饃,並一人一杯奶/子,就算是午飯的。
陳淮安上輩子就是吃這玩意兒把自己吃死的,接過奶/子抿了抿,便放下了。
而隔壁的葛青章本到渴的嗓子冒青煙的,端著奶/子居然並不吃,趁著考官們不注意,把它推了過來,悄聲說:“陳淮安,你聞聞,這□□怎的不對勁兒?”
陳淮安接了過來,嗅之,居然是一股子的芝麻油香氣。那裡是□□,這分明是一杯芝麻油,要真吃下去,葛清章能把腸子都拉出來。他將自己的遞了過去,道:“你吃我這個,你這杯先留著。”
等到下午的時候,基本上考生們都已經寫備稿紙,也經過反複的推敲,該往考卷上抄了。
一篇策問答案,要在兩到三千字之間,文筆優美,字跡工整,沒有墨點墨良,這是最基本的。
而瞧葛青章那唇色青白,麵色發黃的樣子,陳淮安覺得他怕是挺不到傍晚,遂又將筆遞給他,道:“趕緊寫,寫好了你就歇著,我再來寫。”
葛青章接過筆來,咬了咬牙,便狂書了起來。
陳淮安抬起頭來,上輩子曾經多少次來來去去的這座大殿,比他想象中要新一些,更亮更刺眼。
首輔和次輔監考,還穿著內裡紵絲,外繡五彩花飾的厚重公服,頂著大太陽,就在考場之中轉來轉去。
自打入京以來,他迄今為止未見過陳澈,陳澈當然也不曾見過他。不過,兩位閣老走著走著,就停到了陳淮安與葛青章的身邊,倆人站於邊上,便小聲的談論起了今科的考生,以及河南的收成,等等朝政上的瑣事。
同樣緋麵,團花質的一品大員公服,黃啟良短胖矬,簡直像隻過年時披紅綠,滾繡球的胖獅子一樣。
陳澈個子中等,體態清修,皮膚清皙白透,頜下一抹青須,叫團花公服襯著,天然一種新郎倌似的清秀俊逸,再兼他雙目生的好,瞳似點漆,穩穩站在那裡,通身上下透著股子睿智。
他口才好,跟陳淮安一樣,要想奉承誰,話說的花團錦簇,總能逗的人哈哈大笑。
兩位輔臣私下不管怎麼樣,於明麵上是親如兄弟,一團和樂的。
所以,這倆人就站在陳淮安和葛青章的身邊,至少談論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正午最烈的太陽斜過去,倆位閣老這才挪步,走了。
“首輔大人替咱們擋了整整一個半時辰的日頭,要不是他,此刻我已經曬中暑了。”葛青章還筆的時候,滿頭叫汗打濕,瞧著都快要奄奄一息了的樣子。
陳淮安接過筆來,什麼也不說,提筆就書,眼看日影一點點墜落,彆人的文章都快要作完了,他的考卷才起了個頭,隻有臣對二字。
“淮安,淮安,你瞧那是甚?”葛青章本來都快曬暈過去了,瞧著從遠處遊來一條通體花白,頭形似錐子一般的蛇,因為他自己本身怕蛇,居然又清醒了過來,緊緊的盯著那條蛇。
皇宮大內,也不知從那裡居然能遊出一條蛇來,蜿蜒著,蛇頭信子梭梭的響著,居然就徑直的朝他們倆的位置遊了過來。
此時已然日暮,再有一刻鐘就該交卷了。
陳淮安心中叫了聲晦氣。這也是黃啟良的手段,蛇這東西,生平最愛一種東西就是香油,隻要聞見了香油,蛇肯定是得偷吃點兒的。
所以,方才葛青章那杯香油,其實是給這條蛇備的。毒蛇要吃香油,遊過來之後,再把葛青章給咬死,隻是巧合,純屬意外,誰能知道這他媽是黃啟良乾的?
這是來自首輔的報複,也是座主的暗殺,葛青章這個背叛座主的門生死個不明不白,以後那個舉子還敢不拜師門,不聽座主的話?
葛青章也不知是怎麼了,挪也不挪,就那麼定定的坐著,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從他背上往外透著。
陳淮安還在奮筆疾書,但因為香油就在他身邊放著,毒蛇已經朝著他遊過來了。
蛇要偷油,就得先解決了看著油的人。這頭似錐,長及三尺的小蛇,看似小,陳淮安卻識得,這是普天下的奇毒,五步蛇。叫它咬了,人走不過五步就得死。
就在蛇豎起頭來,昂頭欲攻的瞬間,陳淮安出左手,掐住蛇的脖子,將它往自己左手上一纏,右手一直未停的,依舊在書。
天空壓來烏雲一片,起了風,這竟是個要下雨的樣子。
此時考生們陸續而起,都已經開始交卷了。
還在奮筆疾書的男人肩寬背挺,胡茬根根分明,古銅色的臉上,兩道濃眉緊簇,修挺的鼻尖上還掛著森森汗珠兒。
而他的左臂上還纏著一隻三尺長的五步蛇,蛇頭就在一隻杯子口上探著,這蛇,竟是在吃香油。
每每有考生捧著考卷自他身邊走過,都要嚇一大跳。
葛青章此時已經嚇傻了,隻道蛇必定要咬陳淮安,陳淮安也必死無疑,豈料他竟化解的這樣快,一手禦蛇,還能一手書卷,怔了半晌,舔著半乾的唇說:“陳淮安,直到今日,我才認你是我的表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