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喚了起來,倆人坐在湖邊的回廊上,就著才出爐的驢打滾兒,對坐著吃粥。
錦棠累了一夜,教姑娘們跳真正的踩曲舞教了一夜,正想著吃碗粥了,待陳淮安把粥吹涼了,端過來索性就捧著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陳淮安望著羅錦棠,望了半晌一笑,道:“糖糖,徜若酒賣不出去,我可以在下衙之後,帶著青章和嘉雨幾個,一家酒樓一家酒樓替你推銷,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錦棠稀哩呼嚕吃完了一碗,又把碗伸了過來,陳淮安於是端起瓦罐來,替她添著米湯。
她道:“一壇一壇賣,終不是我的誌向,淮安,售一壇酒,和售一千壇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我如今做的不僅僅是單賣一壇酒,而是把錦堂香鑄造成一個牌子。”
陳淮安轉身,望著涼亭之中正在憨睡的那幫小姑娘們,忍了又忍,忍不住還是說道:“我當然無條件的支持你,可是錦棠,這些小姑娘,大多來自隆慶州的鄉下,她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起舞,還叫諸多的男人看見了,往後名譽汙了,又如何嫁人?”
明月高懸的夜,不知誰人於對麵吹起了笛子,笛聲悠揚,劃破夜空,而羅錦棠吃完了粥,放下碗,將兩隻鞋子都褪了,抱著膝蓋,就坐到了欄杆上。
她近來總喜歡綰個高高的道姑髻,小小一點巴掌大的臉兒,下巴尖尖的,瞧著依舊十六七歲時,少女般的樣子。
她舔了舔唇,兩隻眼眸之中依舊水蒙蒙,亮晶晶的。
“淮安,我帶著我的酒去參加京城四大名酒的評選,原本錦堂香的色澤,口感,香味皆屬上呈,你知道那些酒商們為何拒了我嗎?”錦棠問道。
陳淮安搖頭。
“因為我是女人。”
……
“前些日子,淮南商堂說要找一批酒,作為南下洞庭時與各地商行互贈時用的酒禮,我捧著酒興衝衝的就去了,可是,憑著錦堂香這樣的口感,在選撥的最後一關依舊被拒絕了,你知道為何?”
陳淮安望著錦棠而笑,卻依舊搖頭。
“因為我是女人。”
錦棠抿了抿叫河風吹的,在月光下都極為紅豔的唇,柔聲道:“淮安,我捧著酒去淮南商堂時,商堂的人於我說,黃愛蓮以女子之身賣酒,卻將酒樓經營成個暗娼之所,天下女子經商,無不就是黃愛蓮那個樣子,你羅錦棠不也赴的是黃愛蓮的後塵?”
陳淮安如今比之上輩子,在贏得他的期許的同時,更想贏得他的信任。
而將要發生的災荒與瘟疫,他人在大理寺,須得一刻不停,查清比以嚴刑懲處那些屍位素餐,占著名頭不乾事的各部官員們,以備到明年的災荒瘟疫來時,滿朝上下能與天鬥,打一場硬仗。
他是在與天鬥,而羅錦棠是在與人鬥。
黃愛蓮的天香樓被查處,整個兒敗壞了女子在京城經商的風氣,遭殃的卻是羅錦棠,他卻一丁點兒的忙都幫不上。
但羅錦棠顯然並沒有因此就氣餒,她又笑著說道:“明日要跳踩曲舞的,恰是如我這般的女子們。
她們便叫男人看不起又如何?她們可以在我的酒坊裡作工,掙工錢,也許每月拿的工錢,比她們將來要嫁的男人都多,她們可以自強自立,又何必在乎在眾人麵前展示她們像工匠一般嚴謹,而又用心的工作?”
她來京城半年,除了著旭親王和林欽幫著賣過一千壇酒之外,因為女子身份而處處碰壁,酒賣的極其艱難。
徜若她不停的找旭親王,找林欽,隻有這兩個下家,她的酒一樣能賣出去。但長此以往,與黃愛蓮何異?
漸漸兒的,是不是也就成了黃愛蓮那樣專啃仕宦,權貴的蛀蟲。
錦棠恰就是這樣不服輸的性子。
京城主流的商圈不接納她,那又如何,她自立門派,醞釀著一舉打響名譽。
蓮花節的踩曲一舞,恰就是要拋開固有的商圈,讓整個京城的酒客們,都知道她的錦堂香酒。
作者有話要說: 早晨起來,一群聲討錦棠的啊。
小皇子是將來的皇帝,良好的體魄和開朗的性格,是他將來最需要的兩樣東西。
而如果沒有羅錦棠,也許林欽放之任之,那孩子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而曆史,也終將繼續改道。
人生不是選擇題,沒有全然的對於錯。
因為怕性騷擾就不去職場,永遠呆在家裡足不出戶,因為怕引起色/狼非禮就包裹的嚴嚴實實,我們離把女人整個兒罩起來,還有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