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棠當時雖說也做生意, 可終究隻是經營點小賣買, 全然沒有什麼政治頭腦, 也不懂其中的搏弈, 還隻當自己給黃愛蓮五千兩, 陳淮安就真的能回來。
於是, 她變賣家產,把所有的銀子全給了黃愛蓮。
然後, 黃愛蓮拿走她的銀子之後,笑著說:“羅錦棠, 你始終不明白, 我能贏你,不止是在陳淮安身上,還是在商場上。你也終將要叫我砸彎脊梁, 然後,溫順而又絕望的,走入死亡的寒夜之中。”
這時候羅錦棠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 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陳淮安活著,而且,還於千裡路上賜死了陳淮安。
而黃愛蓮最後所給她的, 也不過是無儘的羞辱而已。
所以, 錦棠才會在窮到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借銀子為盤纏,替陳淮安納好壽衣, 千裡路上去給他送葬。
他們夫妻,離開渭河縣奔赴京城的時候才清完欠債,身無分文。
京城十年,一場繁華大夢,在幽州聚首時依舊身無分文,時光與歲月,剝去他們在初成親時,掀起喜帕時便相互而生的愛意,剝去他們在渭河縣三年,相濡以沫時滋生的親情。
金錢,權力,美人,一切的誘惑,激出他們天性裡最醜惡的一麵,又將那一麵血淋淋的展現給對方,終讓彼此,成對方心目中最厭惡,又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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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棠趴在陳淮安的背上,舔著隻冰棍兒,甜絲絲的,透心的涼。
哭了片刻,又是一笑,柔聲道:“我也知道你不愛黃愛蓮,甚至於,我從上輩子就知道,婚姻不是愛情,我們真正走散了的並非愛情,而是婚姻。
我沒有能力經營一份好婚姻,還叫你在婚姻之中焦頭爛額,所以你最終娶黃愛蓮,也是想跟她好好經營一番婚姻的吧?
徜若不是她的性子更壞,你便不愛她,至少會平平和和的,就像你親娘和陳澈一樣,安安穩穩,過完一世婚姻的吧。”
雖然他在和黃愛蓮成親之後,又置了一房外室陸香香,但至少在死前,沒有再動過和離的念頭,最終,至他死,他的妻子都是黃愛蓮。
陳淮安未語,背著錦棠,依舊於湍急如流的人潮之中走著。
事實上上輩子,他壓根沒跟黃愛蓮做過什麼夫妻。
黃是陸寶娟照料著娶的,當然,因為陳濯纓,陳府一門上下也願意接受她,可是這和陳淮安沒什麼關係。
他自打與錦棠和離的那一日起,沒有回過陳府,也沒有回過木塔巷自己的小家,從接到錦棠和離書的那日,他就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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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棠又歎了一氣。
事實上,自打與陳淮安和好之後,錦棠便一直在反思自己。
婚姻之中,她上輩子確實太任性了些。
陸寶娟待她不好,就好比齊梅,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因為什麼,她應該要找出原因,攤呈到陳淮安麵前,然後,再解決問題。
可是她上輩子沒有,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千裡路上跟著陳淮安到了京城,就該他去替自己辦所有的事,擺平所有的人。
說白了,便是恃愛行凶,仰仗著他的愛,於是肆意的作踐,踐踏他。
而關於陳澈,究竟是為何要把她拘在龍泉寺,過後,他又為什麼那麼急的想要解釋,這件事情也該要弄個明白的。
可是錦棠卻決然的,沒有再見過那個向來和藹,總是語笑焉焉的公公一回。
最終,她把那個疑惑帶進了墳墓裡。
至於陳淮安的二哥陳淮譽,錦棠得說,阿彌陀佛,這輩子她隻要不見陳淮譽,不見他的未婚妻袁俏,那一對神仙眷侶,就不會落得一個出家,一個去死的結果了。
須知,上輩子袁俏投繯之後,陳府的所有人都是把罪怪在錦棠身上。
這一段過往,徜若錦棠記得不錯的話,是上輩子的明年七月發生的。
如今陳淮譽還在老家守孝,而袁俏,錦棠也絕不會去主動認識她。
這輩子她隻要不回陳府,不與陳淮譽和袁俏有任何往來,一死一出家,這樣的事情就絕不會再發生了。
上輩子在大事情,陳淮安錯的多。但在家庭的瑣事上,卻是她錯的更多更多。
所以,不怪黃愛蓮那麼愚蠢的一個女子能壞了她的婚姻。
要怪,隻能怪她自己沒有經營好婚姻啊。
“給林欽的恩我已經還完了,這輩子我不欠他什麼。隻要你能在你爹娘麵前替我撐腰,隻要你能有康維楨在他娘麵前一半的硬氣,至美,我就願意儘我所有的力量,給你一份你想要的婚姻,好不好?”貼唇在陳淮安耳側,錦棠柔聲說道。
陳淮安輕輕唔著,極溫柔的應了一聲:“好。”
他斷然又道:“陳家,我自會去應付,你且好好兒做你的生意,那些人你不必刻意去見的。”
就比如陳澈,陳淮安要同朝與他為官,但從知道陳澈在上輩子一直尾隨錦棠後就產生的那種不適感,叫他到如今想起來,心頭依舊泛著惡心。
而後,他又問了一句:“糖糖,上輩子你將死的時候,可聽說過太後黃玉洛在何處,又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