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每每陸寶娟作了什麼,她一味的,就隻會責怪,怪怨陳淮安。
可此時再想,上輩子他也曾日夜奔波著,想要救災民於水火,想要滅戰火於宇內,想要個清平世道,那時候的她,卻從來沒有一丁點兒的理解過陳淮安,隻專注於內宅的爭吵,專注於陸寶娟,或者齊梅給了她臉色看。
還記得當初叫陳淮陽摸過臉,調戲過之後,錦棠氣的邊罵,邊替陳淮安做鞋子,鞋子裡還彆著根針了,就給陳淮安穿上了。
納鞋子的大針,足有三寸長,他力道又猛,腳猛乍乍的伸進去,幾乎貫穿了腳背。
他也不生氣,笑著捧起她的臉來親,一臉的胡茬刺在臉上,錦棠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時候,他總還想的是兩麵討好,儘力彌合,讓自己的家不致分崩離析。
眼看著就要能揭開陸寶娟的險惡用心,能知道上輩子許多事情的真相了,再回想上輩子那些惱怒,那些爭吵,錦棠忽而回味過來,陳淮安或者有錯,可於夫妻相處之中,她的錯比陳淮安多得多。
徜若她上輩子能及早與陳淮譽合作,不要那麼急著出府,急著躲避,就能避免很多的事情,可她沒有,她一味的隻是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在陳淮安的身上,負氣,生悶氣。
世人欺她辱她,她於是欺辱陳淮安,而他,他上輩子一生的愁苦,到如今還沒個發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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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見了東家,原本還和騾駒兩個挽著手的齊如意一把將騾駒搡開,就朝著錦棠跑了過來。
這倆人,齊如意高,白,豐滿而美豔。騾駒黑,矮,四六不著的醜,真真兒的美女配著野獸。
騾駒遙遙就在笑:“東家,大喜的事兒。禮部的人特地登門,說了,要咱們八月十六日這日,把咱們的錦棠香帶到禮部大衙去,禮部這一回要公開評選贈禮,咱們的錦堂香,很有望被選得上。”
禮部侍郎是陳淮陽,公開平選贈禮這事兒就有些蹊蹺了。
不過,錦棠自信自己的酒品質好,也不可能放過這一筆,能把錦堂香賣出大明的機會,當然就不管他陳淮陽設的是什麼局,都得去闖上一闖。
“咱們爭取把這筆大訂單談下來,等談下來了,我帶你們幾個,咱們一起到河北找二爺去。”錦棠笑著說道:“就當也帶著你們出去旅行一番,可好?”
騾駒一想河北那地方如今的樣子,已是愁眉苦臉。
不過如意很少出京的人,喜的已經拍起手來:“行的行的,二奶奶,我也想二爺想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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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禮部評選酒品的日子了。
幾千壇子灑,幾萬兩銀子的大單。從匠風到西鳳,再到杏花村,京裡有名的酒品東家們全來了。
禮部大衙院內,該部所有的官員幾乎都在,紅緞麵蒙起桌子來,就坐在大衙堂前,而被邀請來的諸大酒牌子的東家,則被安排坐於院中。
恰巧,錦堂就給分到了匠風酒的東家,任貴之的身邊。
任貴之是個胖乎乎,肚子滾圓的中年人。
他是黔中人氏,黔中那地方,人們個頭皆長不高,得到中年發胖,頭細腳窄,唯中間鼓個肚子,一個人,愣生生兒的能胖成個蠶蛹一樣。
他算得上錦棠上輩子的老朋友了,他家的匠風酒坊,就開在錦棠上輩子做書齋生意時,書齋的隔壁。
也恰是任貴之對錦棠說,自己一年靠著匠風酒,能賺二十萬兩銀子。
二十萬兩,刨乾打淨所有的成本之後,酒品這東西,至少要有五萬兩銀子的淨利潤。
而錦棠去年辛辛苦苦一整年,賺了兩萬兩,與他相比,還是少了太多太多。
“羅東家此番,怕是誌在必得吧。”任貴之笑眯眯說道。
這時候西鳳酒的東家已經上去,介紹自家的酒,以及整個陝西酒的曆史,泥窖,各方麵的文化去了。
錦棠笑道:“不滿任東家說,錦棠確實勢在必得,因為我也嘗過你家的酒,以我的刁鑽味口來說,還是我家的更勝一酬。徜或你能往窖上再多投點銀子,潛心沉釀兩年,或者我的酒就不如你的了。”
她快人快語,說的也是實話。
任貴之彆的都好,就是喜歡往酒裡攙水,看人下菜碟兒,上輩子沒少給錦棠賣過攙水的酒。
任貴之笑著搖頭,淡淡兒說了句:“羅東家還是太年輕了。”
終於輪到錦棠了。她今日所帶的,是自己所有酒之中,最精的一款,其瓶型,是照著美人聳肩的樣子燒製而成,酒壇通體呈蜜色,沉潭色的貼紙,鵝黃色的字體,於一眾花紅柳綠的酒壇子之中,清新脫俗,卓然於群。
而壇子後麵坐著的,恰是錦棠的大伯哥,如今禮部的左侍郎,陳淮陽。
凡六部,尚書皆由諸位內閣輔臣們兼任,無事是不會入衙,要入宮到閣房裡坐班兒批折子。而六部之中主事的,恰就是左侍郎。
所以,今天錦堂香的命運,就捏在陳淮陽手裡了。
陳淮陽身著一襲正三品的緋色公服,麵貌與陳澈有幾分神似,但因其眉弓纖細,眼帶桃花,是以一眼瞧過去,極為陰柔。
他淡淡一笑,抬眸望著羅錦棠,道:“羅東家,介紹介紹你的酒吧。”
恰此時,內閣首輔陳澈仍是臨朝見帝時的公服,並禮部尚書陸延年二人也從大衙的後麵轉了過來,就站在廊廡後麵,負著一雙手,冷冷的瞧著。
正如陳澈所言。
不過一壇酒,代表的卻是整個大明的國風,國之文化。
為防兒子在公開評選中作假,陳澈親臨禮部,就是想要於私底下瞧瞧,兒子究竟有沒有按自己的想法秉公執辦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