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仿如狼顧(2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6420 字 7個月前

當時,陳淮陽沒想過像陳淮安那麼混蛋的一個酒徒,混賬東西能有上京城,能有跟他爭陳家領頭羊的一日。

他以為陳淮安昏昏綽綽,會永遠在渭河縣做一個濫賭酒鬼,欺負著一個肖似於他母親的女子,直到他的那一天。

他從來沒有看得起陳淮安那個弟弟過。

也從未把他當作自己的對手。

但他最無法忍受的,是陳澈的野種,居然會娶到一個相貌與他母親生的一模一樣的女子。這讓陳淮陽覺得憤怒,覺得自己和母親都受到了羞辱。

他當時再也忍不住,便修書一份,寄到了嶺南,把陳澈的外室陸寶娟,以及她生的兒子陳淮安,還有陳淮安娶了一個肖似於餘鳳林的妻子,諸如種種事情,全告訴了母親餘鳳林。

本來,他以為母親知道此事之後,必定會痛恨父親,並丟下父親,然後從嶺南回到京城,不再陪著父親在那缺衣少藥的窮山僻壤之中吃苦的。

誰知道在他把信寄過去之後,餘鳳林沒有鬨,沒有聲張此事,而在一年後,她就病逝了。

而私底下告訴過餘鳳林她丈夫養著外室和外室子的事兒,因是陳澈和陳老太太嚴防死守,勒令全家人要瞞著餘鳳林的,陳淮陽在乾過之後隨即後悔,生怕父親要扒了他的皮。

不過好在他乾了,他娘接到了信,這件事就此了了,迄今為止,除了他自己沒有彆人知道。

在羅錦棠到京城之後,陳淮陽便一直在暗中暗暗的觀察於她。他覺得她放/蕩,輕浮,令人厭惡,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雖說相貌與他母親相仿,但脾氣性子完全不一樣。

他有時候會想,徜若母親有羅錦棠這樣的硬脾氣,在知道外室子之後,是不是會吵會鬨,而不是全然悶憋著自己,直到死的那一天。

總之,在他見過羅錦棠六年後,終於,在這大衙裡見麵了。

羅錦棠依舊是往日爽朗的樣子,捧起壇子酒來,笑著講起了自家錦堂香的傳承,從天山上的千年融冰之水,講到老窖深儲八十年的沉釀,再到調酒時的口感配比,倒是一丁點兒的私也不藏。

講到最後,她捧出酒盞來,開壇,斟酒,金黃色的酒液如絲如滑,於正午的陽光下拉出一道細而不斷,悠長綿醇的絲兒來。

隨著酒液淌出,撲鼻一股醇香頓時於整座禮部大院裡彌漫開來。

遞給陳淮陽酒盞時,錦棠一手斂著衣衽,輕輕叫了一聲大伯。

陳淮陽接過酒盞來,卻不吃酒,反而轉口問了一句:“弟妹,淮安近來可還好。”

錦棠以為陳淮陽這般難纏,不給情麵的人,是不會提及陳淮安這重關係的。

既他問了,也隻得回一句:“他如今是北直隸禦史,正在河北賑災督政。”

陳淮陽微抬了抬頭,秀致到頗有幾分娘氣的眉頭挑了挑。

原本坐著的,匠風酒的東家任貴之便站了起來,笑著說道:“陳傳臚當初大鬨禦街,咱們滿京城誰人不知。

皇上器重他,據說也是因此,宮中用酒隻用錦堂香。羅東家,咱們皆是作酒的,也皆得有口飯吃,您是陳傳臚的內人,仗著夫威,兩年時間猛然崛起,這京城的生意,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全霸占了吧。”

陳淮陽也是一笑,和著任貴之的口吻說道:“弟媳站在這裡,本侍郎若不選她的酒,也怕兄弟回家要跪搓板兒,諸位,你們說怎麼辦?”

右侍郎和諸位主事們,因為錦堂香的酒質,口感,一並壇形,其實心裡是認同,想要用錦堂香的,但因為陳淮陽這一句,所有人都閉了嘴,沒人肯多說一句。

匠風的東家任貴之繼續說著:“什麼天山融冰之水,什麼八十年的沉釀,您真正站在這裡,所仰仗的,不就是陳傳臚與他身後的陳首輔,陳家嗎?”

這樣一說,彆家酒坊的東家們也紛紛站了起來,指指點點起來:“仗勢欺人啊這是。陳傳臚當初還在禦街上為舉子們找公正了,如今自己上了位,還不是與彆人一樣,連生意都要給咱攏斷了。”

更有人說:“陳侍郎,既您早說內定錦堂香不就完了,叫我們來,難道隻為了耍猴,就為給羅錦棠一人鬢上貼花兒?”

甚至漸漸兒的,有幾個都罵的過分了,咬著牙罵起臟話來。

推椅子的推椅子,砸板凳的砸板凳,若不為羅錦棠是個婦人,此時隻怕都能高聲罵起娘來。

這時候,徜若禮部的官員們製止一下,東家們也就不鬨了。

但是,偏偏非但無人製止,陳淮陽還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便內定了錦堂香,也非是本官內定的,你們衝著本官吼的甚?”

前院已經鬨成一團了。

奉首輔之命,禮部尚書陸延年親自捧了一盞盞酒過來,雙手遞於首輔陳澈。

首輔臉色陰沉,眸中仿積蓄著雷霆一般的怒火,緩緩抿了口酒,隨即將那酒盞遞給陸延年,雙手負於身後,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仿如狼顧,冷冷盯著大院之中正在吵吵嚷嚷的人們。

而於那人群之中,除了著便衣的商人,著官服的禮部官員,最為鮮豔,也最為明亮,挺著股子傲氣高高抬起胸膛,據理力爭的,是個才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

也是這一群大男人之中,唯一的女子。

她是這京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女酒商,羅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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