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江湖習氣(2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7444 字 7個月前

得重活一回,他信天信地信鬼神,對於禿驢,哦不,法師們,自然亦是崇敬非常。

在整個龍泉寺的主院之內,大雄寶殿的左右兩側,分建了兩所禪院。

一處,是給致誠法師清修用的。而另一處,則是用以招待貴客的,如今就住著首輔陳澈。

除此之外,僧人居於兩側寺牆之下,客堂建在寺院之外,寺廟之中,再無待客之處。

禪院門外擺著六尊用岩石雕成的小沙彌,或砍柴或挑水,或用毛巾揩汗,無一不是憨態可掬。

陳淮安沒有直接闖進禪院,是因為聽說致誠大師恰在,正在禪院中親自頌經,他於是隻能在外,靜靜的等著。

等了半個時辰之後,陳淮安便有些煩躁了。

終於,外麵的小沙彌報說,他可以進去了。

陳淮安本就體莽,再兼身形高大,又瘦的厲害,隻要不笑,一身修羅似的殺氣騰騰。

偏那小沙彌是個嘴甜的,合什雙掌讚道:“施主家裡,近來怕是有喜事吧。”

陳淮安眉鋒輕擰,問道:“法師為何有此一說?”

禪園正中,恰是一池蓮花,青衣的小沙彌止步,合什雙掌道:“阿彌陀佛,首輔大人盼蓮花開整整盼了好幾日,總在念叨蓮花不開,施主進院子,一步一蓮華,您瞧,哪不是都開了?”

陳淮安心中恍然一念,方才進了那桃源客棧,似乎他進門的時候,恰見睡蓮拂風,朵朵初綻。

他隱隱記得上輩子,和離之後,錦棠有一回曾對丫頭雙兒說,自己夜夢蓮華處處,怕是要生個女兒。

恰他方才午睡,也夢見蓮華開了一路。

難道說,錦棠這一番是準準的懷上了,而且還是上輩子那個女兒?

也不過一念,已到門前。

此時經還未頌完,陳澈卻是在窗前站著,見陳淮安進來,垂了垂眼眸,直接問道:“你來作甚?”

你瞧他一件老頭子們慣穿的無領襴衫,胡須落落,肩背挺挺,兩道眸光睿智而又堅毅,仿佛天地間的金剛不壞似的。

可他作的那些事情。

陳淮安到底大肚能容,容完葛青章又容林欽,到如今臟腑之中能撐船,也是以大局為重,就不想這些私下裡的苟且。

他直接開門見山說道:“五夷來朝,一直以來就是由我在運作,那是我的差事,為甚大人要將它指給次輔趙鬆之去做?”

陳澈手撫上窗棱,冷冷一笑,道:“就憑你?你可知道如今國情是個什麼樣子,你就冒冒然的請五個屬國的王子們帶著大批的侍衛,隨從來京城,你可知道僅僅是招待他們要花去多少銀子?

這事情要黜,本輔自有彆的想法,陳主事請回吧。”

這麼說,五夷來朝,陳淮安和葛青章運作了整整一年,陳澈非但要放給彆人,其實還是想把這件事給徹底的壓下去。

陳淮安一隻古銅色的大掌拍在窗子上,與陳澈清秀白皙的手掌形成鮮明的反比。

他咬牙切齒,低聲說道:“陳明洞,咱們這種關係了,彼此也都是老狐狸,您甭玩兒老子,老子也不玩兒您,五夷來朝的事情,老子非乾不可。給個麵子,可否?”

陳澈有倆兒子,老大永遠裝慫,禮儀周全的不能再周全。老二愛他,向來也是以父親為尊的。這第三個兒子,是個孽障,他自己不修私行而生出來的孽障。

卻沒想到,頭一日私下見麵,這孽障非但一聲父親不肯叫不說,還自稱老子,還要他給麵子。

滿嘴江湖習氣,一身吊兒郎當。

陳澈氣的麵色發青,仰頭望著人高馬大的兒子,到底首輔的氣勢不能輸。

而此時,恰又到了致誠法師頌罷《法華經》,叩拜佛祖的時候了。

陳澈一生並不信鬼神,似乎對於佛法也沒有特彆的意味。但是為了能夠超度妻子,他跟在致誠法師身後,行三步,一叩首,圍繞著佛菩薩的塑像而虔誠的磕著頭。

陳淮安於是又不得不等。

他怕錦棠醒來找不到自己要著急,以為他是上山去打老子了,畢竟倆人一同出來,他是趁著她午睡才上的山。

總算陳澈磕完頭了,等再度到窗前,依舊是斷言:“本輔已經說過了,不行就是不行。陳主事,回去好好作你的差事,要真覺得自己才能無處施展,就好好想想陳淮陽,他也是本輔的兒子,還是嫡長,你要不要同他一樣?”

“他是你親兒子,老子不是,甭跟老子來這套。”陳淮安斷然道。

便陳淮譽在陳澈麵前放肆些,至少懂得看他的眼色,隻要他眉毛一橫,立馬就會止聲,認錯。

到底不曾吃自家的飯,也不過一點血緣關係,陳澈心中念了千遍萬遍的佛祖,才能不在佛前給這逆子一巴掌。

他壓抑著腔中怒意,冷冷問道:“陳至美,如此猖狂,你可是想要回家丁憂?”

要陳淮安回家丁憂,那就得是陸寶娟死了的情況下。

陳淮安無法解釋,但五夷來朝的欽差,他又非當不可。

父子倆的嘴仗,終是他敗了。因為他明明確確的知道,陳澈對於陸寶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於彆人,他或者還講為人的道義,但因為陸寶娟的不自尊,不自愛,在他眼裡,陸寶娟連個人都算不上。

陸寶娟要真死了,他至少三年,什麼也乾不了。

默了半晌,他指著陳澈的鼻子,一字一頓道:“你等著,明兒我要不能讓你改主意,我管你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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