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忙著給倆弟弟削著鴨梨, 剝著南來的香蕉, 又是剝葡萄又是捧酸酪的, 聽到賽過母幾個字時由衷的打了個寒顫。
上輩子那陸金枝, 把念堂拿捏的死死兒的,念堂想給她幾個銀子,都得問同僚們去借, 但凡叫陸金枝發現, 就是一通臭罵。
而且, 陸金枝隻與錦棠見過一回麵, 指著錦棠的鼻子便是罵, 說她敗了家業, 沒把自家的酒肆傳承下來, 否則的話,她便酒肆可以經營。
得虧酒肆是過到了她的名下, 否則的話,如今和陸金枝,肯定還有一場好鬨。
葛牙妹瞧著錦棠這屋子雖小, 卻也五臟俱全, 而她這二樓臨窗處一隻冰鑒, 絲絲往外散著涼氣不說, 掀開從裡麵拿出來的瓜果全是叫冰湃過的, 吃著格外的涼爽, 她笑著手摸上去,問錦棠:“這東西得要多少錢一隻, 我得買上一隻回來,給孩子們凍酸酪。”
錦棠笑道:“這東西貴著呢,一千多兩銀子。”
其實這是林欽送的,說是給小皇子儲東西用的。錦棠打聽好價格之後,就托吳七把錢給林欽了。
葛牙妹聽了也是淡淡一笑:“那倒不算貴,趕明兒,我叫維楨去買一隻回來。”
一千多兩銀子的東西,眉頭不眨一下,錦棠心說,生了三個兒子,葛牙妹在康家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瞧她如今這從容的氣魄,哪裡還有當初眼看過大年,穿著件薄棉襖處處借銀子時的寒酸?
萱堂和芷堂兩個倒還算知禮,難得竟也安安穩穩的坐著。
尤其醜醜的芷堂,一幅看誰都不爽的樣子,嘟著嘴,莫名惹得錦棠想親他一口。
錦棠笑道:“娘如今這孩子倒是教養的好,瞧他倆,全不似我和念堂小的時候。”
葛牙妹低頭給小康康喂著奶,由衷說道:“不得不說,這方麵可全然是康家老夫人的功勞,她性子大度,貞靜,雖說也慣孩子,但當罰便罰,雖這般小小的孩子也總給他們講道理,他們雖說在家裡淘,可出門在外,卻是規矩的不得了。”
錦棠心中默默一歎:好婆婆與好丈夫,恰就是如此,婚姻也是相互成就,好了,能成就一個鼎盛興旺的家族,不好了,便一個鼎盛興旺的家族,要敗也不過一代。
她跪到葛牙妹的腿邊,輕輕嗅著她身上淡淡的奶香氣兒,雖說不曾回家,滿心鄉愁,但因為娘身上熟悉的氣息,總算是稍稍有了撫慰,能一解鄉愁了。
就在這時,竇明娥打著簾子走了進來,笑著捧了一盤子的糖耳朵,糖花燒,蛤/蟆吐蜜等甜食來,要給倆孩子吃。
芷堂和萱堂雖說也饞,但因為葛牙妹不放話,也不敢吃,隻是穩穩的坐著。
葛牙妹笑著說了句這是你們大姐的家,不必客氣,想吃就吃,倆小家夥這才跟著竇明娥去洗手了。
錦棠趁此悄悄對葛牙妹說道:“您瞧著這丫頭怎樣?可堪配我表哥?”
葛牙妹也不過瞧了一眼,不過竇明娥身段兒纖勻,麵龐白淨,鵝蛋似的臉兒,她歎道:“配啊,怎的不配,一瞧就是富貴相。”
錦棠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呢。”
倆人又說了回子話,恰錦棠這屋子涼爽,葛牙妹團著小的個漸漸兒就睡著了,至於大的兩個,吃罷了東西,玩了會子,也睡著了。
錦棠笑著摸摸芷堂的塌鼻子,又摸摸宣堂的小腳丫,憶及小時候總叫自己欺負的念堂來,不由鼻酸。
女大五,賽老母。
念堂從小經曆了父母的感情不合,永遠活在母親會離自己而去的恐懼之中,找了一個比自己大五歲,亦母亦妻的女人,那怕從此之後就與家人陌路,他心裡歡喜嗎,覺得幸福嗎?
這輩子,他依舊是離開了錦棠,又走到了陸金枝身邊,那他的將來了?
他還會不會悄沒聲息的就死去?
忽而外麵響起竇明娥的聲音來:“你們都是誰,哪裡來的就敢亂闖民宅?”
有一人高聲道:“姑娘,煩請讓讓,咱們也是因為家裡的主母帶著小公子們出去,找不著路了才著急的,我家主母識字不多,進京不過半個時辰就走失,已然報了官的,衙役應當馬上就到,我們隻上樓看一眼即可。”
一群自渭河縣而來的家丁,才從鄉裡來,臉都沒洗一把,風沙又吹的臉粗,因主母不見了太過焦急,確實行動粗野了些,嘩啦啦一股腦兒從院外往裡擠著,有人一把推開竇明娥,便準備上樓。
竇明娥也是給嚇壞了,大叫道:“東家,東家,這怕是來土匪了這是。”
錦棠聽著一股渭河縣的鄉土音,探出頭來,便見繼父康維楨一件紵絲麵的白襴衫,在一眾家丁的簇擁下,邁步進了院子。
他不比家丁們凶悍,進得門來,先試著喚了一聲:“淮安?”
因無人應答,他又再喚一聲:“錦棠?”這聲音裡,已經聽得出灰心喪氣的焦急來了。
葛牙妹大約也是太困了,和幾個孩子竟是睡的死死的,一點聲兒不聞,錦棠連忙從窗子上探出頭來,高聲道:“康伯伯,是我,我娘和弟弟們都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