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院的女生們, 每日清晨先是習撫琴。
而她們彈的, 也不是擾人心神的琵琶管弦, 而是所有樂器之中, 情操最為高雅的琴。
彈上半個時辰的琴,才吃早飯,由丫環們服侍著在校舍中吃罷了早飯, 這才開始一天的課程。
而此時, 恰是女生們吃早飯的時間。
呈一字狀筆直伸出去的一長排廂房, 便是校舍, 而校舍又分內外兩進, 外麵一間大廳, 供十八位女生起居, 內裡,便是一間間的校舍, 每個人的校舍都是分開的。
“她會上當嗎?”望著窗外的陳以荷而說話的,是督察院僉都禦史牛嶠的女兒牛素真。
“不上當也無甚,咱們不是還有後手?”答她話的, 是次輔馮延已家的女兒馮寶君, 倆人俱是二八年華, 生的嬌俏端婉, 便說起話來語聲也極其溫柔。
德班十八位女子, 一個因母喪而回家守孝, 一個因為染了風熱,回家醫病去了, 此時校舍大廳裡坐著十六個,一人一個丫環,便是三十二個青蔥年華的少女,目光齊刷刷兒的,盯著外麵的陳以荷。
而她於繩前止步,半晌,自己提起裙簾,邁過細繩,再繞開庭園中間灑了薄薄一層香灰的地方,一把推開門,就進來了。
“牛姐姐,馮姐姐,喲,還有妹妹,大家好。”阿荷說著,就解下了自己的包袱,再問馮寶君:“寶君姐姐,我的校舍是哪一間?”
馮寶君是德班的經長。
所謂經長者,是由山正於學生之中選出來的,德行都勝彆的學生一籌的,可以代山正,來行使管理學生們的權力。
“入內,向右,最後一間就是你的校舍,去吧。”馮寶君笑著說。
另一個叫趙香荷的女生站了起來,笑著便要來接阿荷肩上的包袱:“來,阿荷,我陪你一起去。”
她祖父趙鬆之,曾經是內閣次輔,不過,在八年前就退了,如今在家養老。
因倆人名字裡皆有個荷字,趙香荷一見阿荷,就覺得親切。
“香荷,不可。”牛素真立刻拉了她一把,給她個眼色,微微搖頭。
馮寶君正吃著一枚玫瑰花餡的點心,呷了一口茉莉香茶,亦是會心一笑。
阿荷又不是傻的,將這幾位姑娘們的小動作,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中。
當然了,太子今年都二十四了,未設東宮,沒有選妃嬪,還是單身一個,就是因為有陳以荷這麼個,比他小著八歲的未婚妻遲遲未能長成的緣故。
這些姑娘們,個個兒皆是幾代的書香世家,又生的豔冠群芳,驚才絕豔,誰也不比陳以荷差,隻要皇後娘娘動了想要退婚的意思,誰不是上趕著,想替她完成這麼一樁煩心事兒?
而要幫太子退了一個姑娘的婚事,簡單的很呢。
在這女院裡頭讓她出點兒醜,再出點兒洋相,鬨個飴笑大方,叫她自己招架不住,於是自動哭求著退婚,哭哭啼啼回家去,皇後的心願達成了,洪蓮的差事也辦好了。
而這十八位正當年的姑娘們,不就恰好可以,以女院學生的身份,參加新太子妃、嬪與良娣的選撥?
等了半晌,裡間遲遲沒有動靜,牛素真稱就按捺不住了:“馮姐姐,那可是蛇呀,是洪烈公公親手抓來放在她床上的,她居然不怕?還是她粗心大意,壓根沒看到?”
馮寶君更穩一些,道:“等等,再等等吧。咱們還是專心準備郭先生的《內訓》課吧。”
於是姑娘們又吃起早茶來。
早茶罷後,是《內訓》課。
由皇後娘娘曾經的貼身侍婢郭嫻親自來教授大家,其實就是講一些皇後殷善在東宮時如何勸諫皇帝,又如何大度,禮賢下妃,並不妒不寵,撫育太子朱玄林的小故事罷了。
但是,這郭嫻,除了曾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婢女,還是替皇後娘娘親手撫育過太子朱玄林的姑姑,她嚴厲刻板,但又明理大方,深得太子信任。
可以說,隻要她喜歡的人,在太子麵前美言幾句,太子也會另眼相看的。
“你說要是陳以荷把婚退了,等八月份,殿下真的會從咱們之中選妃嗎?”一個叫王秀卿的女生小聲的問著趙香荷。
趙香荷對太子倒沒什麼興趣,她有祖父早就替她下訂好的未婚夫婿,恰是康維楨的兒子康宣堂,要說兩人將來萬一成了親,陳以荷可就是她的外甥女了,外甥女有難,不管不太好。
所以,她心裡正不得勁兒了。
“不是自己的就莫爭莫搶,平心而待不好嗎?”
趙香荷怕陳以荷要叫蛇給嚇到了,雖說隻是一條小菜蛇而已,但陳以荷的校舍裡,處處都是機關,她被蛇嚇到了,看不清楚,隻怕還要碰到床頂的盆,盆裡有泥漿,要淋她一頭。
而她的床鋪下麵滿是癩蛤/蟆,要是尋常女生家,可是要給嚇死的。
說著,她就準備進到內間去看看。
牛素真走了上來,語聲雖輕柔,但很嚴厲:“趙香荷,你莫不是忘了,你的琴壞了之後家裡買不起新的,是誰替你買的新琴?”
趙家式微,家裡也不寬裕,而牛素真的父親掌督察院,家裡又是幾代為官,資產豐厚,隻從錢上麵,牛素真就把趙香荷給壓的死死的。
忽而,隻聽裡間啊的一聲尖叫,牛素真於是疾步跑了進去,嘴裡還大叫著:“陳以荷怕是出事兒了,大家快來看呀?”
於是,一群姑娘們前赴後擠的在廊道上跑著,準備去看趟陳以荷的笑話,再取笑她一回,讓她蒙入女院來的,第一回羞。
但陳以荷並沒什麼事兒,她正哼著小曲兒,在打理自己的床鋪了。
大叫的是牛素真的婢女小篆,她從牛素真的校舍裡衝了出來,尖聲大叫:“蛇,蛇,還有癩蛤/蟆,姑娘,嚇、嚇死人了呀。”
牛素真疾步衝到自己校舍的門上,隻看了一眼裡麵,便是哇的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