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七月, 淩晨的地氣總還是涼快的, 但朱玄林就是覺得熱, 無比的熱,漸漸熾熱到難奈,他於是一把就拽開了青衫的衣帶, 這下好了, 胸膛上總算有了點涼意。
但是小腹那種緊虯的脹最後慢慢就變成了燒,火辣辣的燒,燒到刺痛。刺到他坐立難安。
但隻要阿荷繼續睡下去, 他就還能忍得住。
原來他對她並沒有這種狂烈的占有欲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就是從他進了琴房, 她站起來,笑著說撒郎嗨喲的時候吧。
朱玄林喉結劇烈的抽著。
在女院的那張窄床上,她忽而鑽過來,他懷裡像有了一隻毛絨絨的, 綿綿惴惴的小兔子,於是他想環起來, 想撫摩,那種邪念滋生著, 在他心裡長成了惡魔一般的,還在繼續的生長。
他覺得她大概會有點涼, 至少呼吸是越來越涼了, 於是鬼使神使的, 就準備要解開自己的衣衫,披到她身上去。
她應聲而醒,抬頭,便看到一個上衣解開,端坐於她麵前的男子。
阿荷的心有一瞬間的慌亂,雖說家裡的男人們動不動就光膀了了,但這是個外男,而且就在她睜眼的那一刻,看到他目露凶光,仿似要殺人一般。
但他要脫衣服,這是幾個意思。
就是這個人,昨夜連猶疑都沒有的,一刀斃命,殺了與自己有血緣,不知是哥哥還是叔叔的個東西。
他的目光裡侵略的意味太甚,嚇的阿荷旋即就站了起來:“天亮了,我該走了。”
朱玄林一把就將她拽住了:“分明才不過三更。”
阿荷於是揉了把臉,又茫然的坐了下來:“時間怎的如此之慢啊。”
朱玄林抓過風箏來:“那就再替本宮糊一個風箏?”
“送誰?”阿荷揉著眼睛問道,忽而瞧著朱玄林頰上浮過一抹春色,明白了:“原來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阿荷了然的笑著,頭又湊了過來:“她喜歡什麼,快告訴我,我來剪,你來紮。”
朱玄林伸了兩指出來,輕輕壓在她額頭上,將她往回推了推:“她很小的時候,喜歡戲台子上妝扮的朱八戒,說他圓圓胖胖很可愛,再後來,又喜歡孫悟空,說那是個蓋世英雄,總之,但再到後來,聽說他就喜歡唐僧了,如今究竟本宮也不知她心中喜歡誰,你喜歡那個,就糊那個吧。”
阿荷心說這姑娘與我真是一見如故啊。
小時候喜歡八戒,因為他又胖又懶又饞憨態可掬,等再大點兒,覺得孫悟空無所不能,於是便整日的想嫁給孫悟空,再到後來,發現八戒和悟空都是話本兒裡編的,唯一唐僧才是真的,而且,無論那本話本中的描述,唐僧心堅誌遠,絕不為女色所動,一心向佛,關鍵是,他還生的麵若敷粉,唇似丹朱,而阿荷平生最喜歡的,就是生的漂亮的男子,就好比……就好比此刻的朱玄林,不過,他是因為心中有個更美好的姑娘,居然連三宮六院都可散去。
他比唐僧更美好呢。
阿荷於是又來了精神,重又跪了起來,呲拉呲拉的剪著,先剪出個僧人來,接著口蘸炭筆,就剪起了眉眼來,嗯,一眉一目,並那嘴唇,活脫脫的就是個朱玄林啊,好吧,除了頭上沒頭發。
她剪著,朱玄林就開始皺眉頭了:“阿荷姑娘,這太大了。”
“把你自己送給她,她會喜歡的,相信我。”
朱玄林於是輕輕歎了口氣,語調裡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陳姑娘,你這樣作,本宮送不出去的,她會砸在本宮頭上。”
“她敢。”阿荷道:“你帶著我,我幫你送給她,我就不信她能砸在我頭上。”
理直氣壯的樣子,眉目如星似月的小姑娘,朱玄林於是終於勾起唇角,仿佛笑了笑。
仿似雪山崩玉,月泄九天,大約從來沒人見過他笑的樣子吧。阿荷心說,這人笑起來可真暖。
一個剪著,一個刮著,果然是一隻好大的風箏,阿荷一會兒轉過來,一會兒轉過去的忙碌著,等小阿荷紮好一隻風箏,外麵的天光眼看越來越亮。
朱玄林格外的焦灼,坐在那裡一動不敢動,不停的望著窗外,忽而,就見德勝帶了一群小內侍來,也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黑色漳絨,悄沒聲息的,從外麵遮著所有的窗子。
待待從窗外這般遮住,從裡麵看外麵,依舊仍還是濃黑的夜。
但這個風箏實在太大了,逼著朱玄林不得不站起來,而他又不敢站起來,他要站起來,就得露餡兒,就得嚇走小阿荷。
而阿荷一個人忙著紮一隻大風箏,爬上又竄下的,偏偏桌子又小,一根竹蔑總是紮不對,而這個人形的,可笑的大風箏又太過高大,嗯,大概就有朱玄林的高,讓小阿荷不得不站在凳子上去彎他頭部的蔑竹,忽而呲的一聲,尖利鋒刃的蔑竹呲啦一聲甩過去,也不知紮到朱玄林什麼地方,他極為痛苦的就哼了一聲。
“可是紮出血了?”阿荷說著,小手摸了過去,硬梆梆的胸膛,隔著藍色的布衫,他表麵看著那般冷漠,心竟跳的這樣厲害?
阿荷手遲疑了一下,他的手已經握了過來:“無事,繼續紮你的。”
可阿荷覺得不對,他心怎會跳的那麼厲害,而且他整個衣衫都是濡濕的,發間可見亮森森的,顯然是汗水。
“你究竟怎麼啦,要不要給你喚個太醫來瞧瞧?”說著,阿荷手又摸了過去:“徜是發燒了也不必怕,我弟弟們慣常發燒,皆是由我一手料理的。”
她一隻冰涼的小手貼過來的時候,朱玄林從心底裡深深的往外歎了一聲。
就是這樣的觸感,仿如乾涸的將要冒煙的大地上兜頭而降的暴雨,又仿佛焦灼了一夜之後的一滴甘露,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但他的手太過灼熱,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在漸明漸滅的燭光下滿是汗水,而一臉強忍的猙獰又太過可怕,叫阿荷誤以為他真是哪裡不舒服。
於是,瞧著那隻細綿綿的小手,他的肌膚都在劇烈的微顫。
“要不,我幫你淘澄一把濕毛巾來?”
“不必,這樣就……就很好了。”從來不曾有過的痛苦與煎熬,但也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柔。
阿荷就跟照顧自己弟弟似的,摸罷了額頭摸麵頰,再問:“可是昨夜吃多了積食,胸口疼?”
“不是,陳姑娘,拿開你的手。”朱玄林咬牙切齒。
“那就是昨夜貪了涼的太多,肚子疼。”
“嘶!陳姑娘,拿開你的手。”朱玄臉整個臉都抽搐到了一起,快要嗚咽了:“坐下,你給本宮乖乖的坐著去。”
但隨即,阿荷就仿似觸到了火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隨即捂上唇,不可置信的望著朱玄林。
他不是她那些皮不嘰嘰的弟弟,他也不是胃疼肚子痛,他居然,阿荷也不知自己觸到個什麼東西,嚇的轉身就走:“太子殿下,我想我還是走的好。”
“恕本宮不能遠送。”朱玄林一早就得出使高麗,本以為還能裝得住的,誰知她摸來摸去,就……
他已經無顏見人了,但為了麵子,為了自己從小就在保持的這種刻板,依舊穩穩的坐著,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在這小姑娘的眼裡,有多蠢,多可笑。
這是慈慶宮正殿內的東耳房,本就是個閒坐起居的地方,原本闊朗無物的,昨夜為了能叫阿荷作風箏,德勝抱了一大堆的竹條、油紙,並各類絲線,漿糊等物,堆了滿滿的一地。
阿荷因為慌亂,並不曾看得清楚,起身的瞬間,叫竹片給一絆,就倒在了地上。
朱玄林不知她可摔壞了不曾,起身準備來扶,那知自己坐了一夜,又還堅忍太過,兩條腿皆是麻的,整個兒一撲,也就撲到了地上。
雜物散了滿地,混身血脈將要爆炸的男人整個兒的把那嚇壞了的小姑娘給壓住,圈到了懷中。
就好比饑腸轆轆的惡狼終於把兔子給圈到懷中,燈照不到的黑暗中,他的唇恰碰過方才肖想了一夜卻不敢品嘗的那兩瓣唇,隻不過是略略沾了沾而已,滋味出奇的甜蜜,軟嫩。
朱玄林混身的水份,皆在一回又一回出汗時全部蒸發了,混身的肌肉都在顫粟,一腔的熱血,全部衝在頭腦之中,鬼使伸差的,竟就伸出舌尖來舔了一舔。
頓時,他仿如野狼一般,於腔中顫了一聲呻/吟出來。
阿荷是全然的給嚇壞了,兩手拳在胸膛上,到底小女兒家,從不曾經過這樣的陣勢,死抿著唇便開始哭了。
“對不起,本宮真不是故意的。”朱玄林兩條腿發麻,竭力的往後退著,粗手粗腳想去抹她的眼淚,卻也不知觸到什麼地方,軟軟的,冰涼涼的。
朱玄林兜然意識到,自己或者這才是真正侵犯了她,連忙又收回自己的手:“我送你出宮,親自送你,好不好?”
“不好,我現在知道了,你壓根就是個壞人。”阿荷連腳愣踹著,也不知踹到什麼地方,隻聽朱玄林啊的一聲慘叫,翻身爬了起來,轉身就跑。
而就在這時,錦棠叫人帶著,沿宮牆而走,便要到西華門上去出宮。
恰就遇上陳淮安疾步匆匆而來。
卻原來,皇帝回到乾清宮後思量一夜,認真反思了自己天性之中的猶豫和溫和,平生之中,竟是頭一回生了退意,也是一開宮門就傳了陳淮安進來,欲要商量此事的。
就是因此,陳淮安和羅錦棠夫妻兩個就碰上了。
錦棠迎門見山便問:“阿荷昨夜可哭了不曾,她可還好?”
陳淮安更是一頭霧水:“阿荷不是與你兩個在宮中,你怎的問起我來?”
夫妻相對則視,錦棠氣的嘶了一聲:“好你個朱玄林,這竟是學會哄人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