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臨近午時,眼見再過小半個時辰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翠柳領著兩個丫頭輕手輕腳的的進了裡屋,隻見老夫人身上搭了塊薄毯,正歪在炕上,背後靠著個金色牡丹團花的引枕正在閉目養神。
她們幾個一進來,老夫人便嗖地一下睜開了眼,眼中瞧著哪裡還有睡意,見了翠柳,隻淡淡的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翠柳重新沏了壺茶,忙倒了一杯給老夫人遞去,嘴上恭恭敬敬道:“回老夫人,已快午時了,方才廚房才過來傳的話,說午膳馬上便備好了,老夫人現在可是要起?”
老夫人聞言,嘴裡淡淡的“嗯”了聲,身子卻未動,隻低頭輕啜了一口茶,半晌,垂眼問著:“人可還在外頭?”
翠柳自然知道老夫人指的是誰,忙應著:“少奶奶可不還在外頭呢,從早起到現在,坐在案桌前一動也未曾動過一下,方才奴婢進來時,少奶□□都未曾抬過一下呢,怕是連奴婢進來都不曾知曉”
垂柳瞧了老夫人一眼,見她沉吟未語,頓了頓,便又若有所思道:“這幾日少奶奶倒是用心,前幾日奴婢還瞧見少奶奶帶來個小銀算盤來,在那劈裡啪啦的打算個不停,瞧著那熟稔的動作,往日裡怕是沒少操弄”
老夫人聞言,隻往杯子裡吹了口漂浮的茶葉片,倒是未見再飲了,隻見默了片刻,忽而將手中的茶杯擱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翠柳見老夫人要起,忙眼明手快的去扶著。
翠柳伺候老夫人穿好了鞋襪,又小心翼翼的扶著老夫人下榻,旁邊小丫頭立即遞了拐杖過來,老夫人一手撐著拐杖,一邊由翠柳扶著,隻走到門口處忽而放慢了步伐。
翠柳輕手輕腳的掀開簾子,便瞧見外頭廳子裡那秦玉樓正一臉聚精會神的提著筆快速謄寫著什麼。
隻見那人施施然端坐在案桌前,頷首半垂,坐姿優美,端得一派絕佳風華。
翠柳扭頭瞧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靜靜地打量著前方,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不多時,隻將那老夫人忽而不重不輕的咳了聲,那頭秦玉樓聽了一驚,忙下意識的抬眼,便瞧見老夫人正由人攙扶著緩緩從裡走了出來。
秦玉樓見了,忙放下了手中的筆墨,遠遠地朝著老夫人福了福身子,笑著迎了上去問著:“祖母醒呢?”
老夫人見秦玉樓麵容雖妖嬈豔麗,但那舉手投足間的芳華卻日漸進益,心中倒是多了兩分滿意,語氣倒是難得放柔了兩分,主動問道:“可是有哪兒不懂的?”
眼睛往案桌上那厚厚一遝瞟了眼。
秦玉樓對老夫人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既沒有說哪裡不懂,也沒有說全都懂了,而是忽而從案桌上拿了一本新的冊子,恭恭敬敬的遞到了老夫人跟前道:“祖母,這是樓兒這些日子依著這些賬本整理出來的,煩請祖母過目”
老夫人狐疑的看了秦玉樓一眼,隻接過了那冊子翻開略略掃了一眼,麵上若無其事,心中則一陣震驚。
又一連著快速的往後翻了幾頁,隻見這裡頭分彆按著年份、月份,按著府中的人情往來、府中開銷等各項收入、支出隻將這十多年來的賬目從頭到尾重新整理了一遍,準確無誤的正確賬目。
其中詳細標明了哪處有誤,哪處尚且還存在著疑慮,哪處完全不明就裡,所有的錯誤與藏得極深極為隱晦之處,皆一字一句一目了然的躍然紙上。
老夫人本就是個內行,那些錯誤與內容,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本冊子,光隻瞧了一眼,便已知道了個大概了。
心中不由震撼不已,想不到這小小外鄉千金,倒有不小的能耐,才不過十幾日的功夫,竟將這十來本厚厚的賬本悉數研究了個透徹。
分明是半個練家子。
秦玉樓見老夫人久久不語,不由抬眼,卻與老夫人那雙精悍的雙眼撞了個正著,秦玉樓忙垂了眼,餘光卻察覺到老夫人仍在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她,半晌,隻聽到老夫人問著:“以往可是學著掌過家?”
秦玉樓想了想,隻如實道著:“學過三年。”
老夫人挑了挑眉,半晌,隻忽而語重心長道:“嗯,既然如此,查賬這一門便到這裡了”
秦玉樓聽了頓時心下一跳,心中忍不住道了聲果然。
飯後,秦玉樓以為老夫人還有下一門要安排,卻不想,老夫人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過幾日文國公府辦宴,這幾日便不用過來了,回去準備準備罷”
秦玉樓聽到有假期了,頓時歡喜得兩眼彎彎。
老夫人挑了挑眉,秦玉樓忙咳了一聲,乖乖收斂,低眉赦目,老夫人轉身之時,隻忍不住朝著一側的翠柳眨了眨眼,翠柳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