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榻上, 秦玉樓端坐一隅。
中間隔著一道四腳矮腿小幾, 幾上擺放著一應茶具, 茗碗等器具, 幾子的另一側, 戚修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那裡, 手中捏著那本書。
下人們將屏風、浴房等一一收拾妥當後, 便立即魚貫而出了。
芳菲走在最後,合上門時悄悄往裡瞧了一眼,見自家主子難得身子坐得直直的, 麵上表情不多,猛地一下,隻令人瞧不出絲毫情緒。
芳菲瞧了, 喉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自上回自家姑娘露出這幅表情時, 是多久來著?是所為何事來著?唔,好像還是姑娘初次掌家那會兒, 一口氣辭退了秦家三個掌櫃, 打發了七家鋪子裡十二名夥計。
那個時候姑娘還小, 不過才十三四歲, 但麵對著那樣一群經驗豐富、偷奸耍滑的老江湖絲毫不曾怯場, 正如現如今這般,一動不動的正襟危坐在那裡, 明明一句話未說,卻無端令人心神一緊。
芳菲隻輕手輕腳的將門給合上了。
想到曾經那般懶散、漫不經心的主子, 自嫁到這京城戚家後, 是日日在老夫人跟前,在世子跟前伏低做小,勞心勞力,鎮日天方亮便立馬起了,這小半年以來,便是連一個懶覺也不曾賴過了?
芳菲私底下總覺得這一日兩日,一月兩月還可以,若長此以往,依著姑娘的性子,怕總會有撂下擔子撒手不管的那一日罷,這不,這一日,可不果真就來了麼?
但又想著世子那個威嚴說一不二的性子,芳菲心裡頭不由有些擔憂。
話說這芳菲怕是有些想多了,撒手不管之類的這般大逆不道的作為秦玉樓目前還是有些不敢的,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心裡頭有些慪火倒確實是真的。
瞧瞧,這一日日的,發生的這一樁樁都叫啥子事兒?
明明方才早已累得闔不了眼了,坐在浴桶裡時還一時不慎眯了會兒,可現如今卻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見丫鬟們都退下後,秦玉樓隻垂著眼,既不說話,臉上也沒有笑容,就那般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
戚修隻瞧著她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等了片刻,見屋子裡氣氛似乎有幾分微妙,戚修猶豫了一陣,抬眼看了妻子一眼,方試探的低聲道了句:“時辰也不早了,要不咱們——”
話音未落,便瞧見那秦玉樓隻嗖地一下抬眼,直直的看著他。
戚修喉嚨裡那句“歇著罷”便下意識的咽進了肚子裡,又偷偷的瞧了一眼,似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隨即隻一臉心虛的移開了眼。
然後,便又裝模作樣的翻了翻手中的書,隻一本正經、一臉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待瞧了一陣,還煞有其事的翻了一頁。
屋子裡靜悄悄的。
秦玉樓隻咬牙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她向來隨性得緊,輕易不會動怒,自認自個的脾氣算是極好的,可近來也不知是怎地,怕是天氣太熱了罷,總是忍不住無端冒火。
深究起來,其實也沒多大點事兒。
起因自然是昨晚,沒完沒了的折騰了一宿,任憑她如何求饒都無濟於事,直至最後秦玉樓氣不過,抽抽搭搭的直哭喊了一聲“娘”,他的身子陡然一抖,這才完事兒。
隨後便是一係列歪七八糟的瑣碎之事兒,她可氣著呢,他卻都不帶哄一聲的,一天到晚的歇歇歇,幾時好好歇過一晚?
每回都是由她起著話題主動周旋著,這日秦玉樓心裡有氣,隻悶不吭聲的坐在那裡,倒要看丈夫要如何?
大不了,兩人乾脆枯坐著直到天亮罷,她是鐵定了心思,橫豎今晚可甭想著再要欺負她了。
戚修隻看了看書,少頃,又調整了下坐姿,不多時便又故意一連著咳了幾聲,見久無動靜,這才趁著喝茶的功夫快速的抬眼看了妻子一眼,哪知這一眼卻見妻子正低著頭,隻似乎正在用帕子蘸著往眼角直抹眼淚呢。
隻見雙肩一抽一抽的,卻是強忍著沒有發出丁點聲音,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似的,隻覺得楚楚可憐得緊。
戚修見狀心中頓時一緊,隨即,頭皮也隨著一陣發麻。
上回將人弄哭了,他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將人給哄好了,可是上回妻子腿酸,他還可以幫妻子揉腿賠罪,可這一回,妻子好好地,他該如何是好?
縱使是心裡頭直發急,然卻著實是有些束手無策。
好半晌,戚修突然靈光乍現似的,適才想起了妻子這一整日都不搭理他的緣由。
卻並不見心下一鬆,反倒是不由緊緊地皺眉,猶豫了一陣,又猶豫了一陣,戚修這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隻盯著妻子瞧了好一會兒,方沉聲道著:“為為夫今晚不弄了,你你莫要哭了”
細細聽來,那話裡話外似乎還有幾分不情不願的味道。
秦玉樓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待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頓時臉一抽,隨即,隻嗖地一下紅了。
秦玉樓隻用力的咬咬牙。
隻氣得都不能好好地裝哭了。
可偏偏卻隻知道丈夫這一個弱點!
戚修見妻子耳尖微微有些泛紅,啜泣倒是止住了,隻一鼓作氣的又親自倒了杯茶遞了過去,隻抿嘴道:“你莫要氣了”
秦玉樓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