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好半晌,隻忽而用力的將手中的拐杖往地麵上蹭了一下,隨即直直的立了起來,隻手撐著拐杖緩緩地走到屋子中央,立定了片刻,忽而抿著嘴一字一句厲聲道:“如今修兒下落不明,事情始末未明,休要胡言亂語,咱們戚家這二十年以來處處低調行事、謹小慎微,又如何會做出這等重蹈覆轍、自尋死路的事,修兒曆來赤膽忠心,是絕無可能做出那等欺上罔下的事,此事吩咐下去,莫要再提,倘若誰敢多嘴半句,拖下去直接杖斃!”
老夫人微微眯著眼,身上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凜凜氣勢,而這一番話直令整個屋子裡的人肅然起敬。
視線往屋子裡一一掃過,觸及到的丫鬟婆子紛紛心驚膽戰的低下了頭,雙肩亂顫著。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目光在榮氏身上停了片刻,見榮氏雙手微微一頓,這才若無其事的收了回,又淡淡道著:“咱們戚家的門匾乃是太祖親手提字賞賜,已光耀數百年,這百十年來何等大風大浪未曾瞧見過,戚家的女兒曆裡風骨猶在,皆打起精神來,莫要埋沒了這半年門楣!”
老夫人這義正言辭的一番話,隻說的整個屋子裡一片死寂。
許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勉不了都慌了神,這會兒見老太太一臉鎮定冷靜,字字如磯,說的每一句話就如同盤石滾過,令人信服,大家好似漸漸地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心也隨著漸漸地冷靜的下來。
秦玉樓的心也漸漸落到了實處,複又往榮氏那邊瞧了一眼,見她總算是抹乾了眼淚,隻麵上仍舊一臉愁容,滿心滿眼除了侯爺,好似再也裝不下其它。
秦玉樓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嘴裡一陣苦澀,心中則泛著微微隱痛。
見老夫人抬眼瞧了她一眼,秦玉樓微微點頭,扶著老夫人上座。
末了,派人將後院所有的女眷召集了起來,又朝著一旁的歸昕小聲囑咐了幾聲,不多時,便瞧見那頭顧媽媽領著一群人進來了。
眾人抬眼一瞧,隻見三個光著屁股的小胖墩被一一抱著進來了,身上穿著一模一樣的紅肚兜,半歲的娃娃已是活靈活現了。
見屋子裡坐滿了人,紛紛扭頭睜大了眼直稀罕的瞧著,老大手中拿著個撥浪鼓,老二嘴裡直唔唔的叫嚷著,老幺直將手指頭含在嘴裡咬著,三個小胖墩生得一般無二,不哭不鬨,嬌憨玉質,活像是觀音坐下的小仙童似的。
秦玉樓拿著老大手中的撥浪鼓逗弄了幾下,眾人瞧見娘親紛紛探手要娘親抱,又見娘親與他們玩樂,頓時嘴角一咧,個個嘴裡便發生銀鈴似的歡笑聲來。
如此嬌憨天真的樂趣,倒是一時衝散了屋子裡壓抑沉寂的氣氛。
不多時,隻見老夫人麵上亦是微微鬆懈,隻招呼人將人抱過去,親手抱起了老大在懷中逗弄,裘氏與榮氏見狀也一人抱起了一個,一時間屋子裡隻剩下孩童吱吱嘎
嘎的歡樂聲,好似方才那一幕憂慮隻是一陣幻覺。
秦玉樓見狀,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來。
這一仗不一定得要打到什麼時候,既是場戰爭,哪怕隻是個小小的侯府,便也要鑄成銅牆鐵壁。
她會築起一道堅固的城牆,穩定人心,穩定局麵,疏通關係,打探消息,吩咐人備足了“糧草”與“藥材”,要做的事兒有很多,她會努力守護好這個家,等著他歸來。
自那日被圈禁後不久,戚家便已與外頭斷了聯係,雖不知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每到夜裡便聽到鑼鼓直咚咚咚的敲個不停,府外街道四處有士兵巡邏,約莫每隔一刻鐘便有一對人馬巡過。
起先還以為是看守戚家的人馬,後來便覺得漸漸不對,是巡邏無疑,在秦玉樓的記憶中,這等陣仗唯有在除夕新春前後才有的景象。
原來,全城已在戒嚴,看來這世道已生變故了,怕是戰爭已起了。
私底下曾嘗試疏通看守的士兵,或者吩咐買菜挑柴的婆子外出打聽幾句,卻不想便是連負責采買的婆子都有專人看守,嚴厲得有些不同尋常,秦玉樓心中頓時泛起了一抹奇怪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半月後,小伍氏心思鬱結,結果大半夜身子提前發作了,府中人要去請大夫,自然被攔下來,未得指令,不得私自進出,卻未想,前去稟告之人怕吵醒了已然入睡的首領,竟生生耽誤了近兩個時辰,還久久未見歸來。
他能等,這孕婦如何等得,情急之下,秦玉樓披著鬥篷欲親自前去請人,結果遠遠隻聽到守在大宅門外有人厲聲道:“此乃人命關天的大事,且先去請大夫,凡事自由我一力承擔!”
秦玉樓覺得此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外頭之人聽到動靜下意識的轉過頭來,原是剛調到大理寺任職不久的顏邵霆。
故人相見仍如故,曾為新人現舊人。
這是來京後,第三次遇見,卻未曾想竟是在此等境地,彼時,她為人母,他已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