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 珍卿收到中西文藝書館來信,說她應征的畫稿通過審核,編輯組決定采用她的畫稿, 要她到書館去商議簽合同。
珍卿一時喜不自勝,想著趕緊把這件事辦下來。
但她靜下來一想,按理說她還是個未成年,這個時代, 未成年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簽合同。
陸三哥如今沒在海寧, 吳二姐忙得不著家, 珍卿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先不麻煩他們。
畢竟他們做的是大事,而她掙的是小錢, 著急忙慌把人折騰回來,不曉得耽誤人家多少正事。
這府裡能幫她撐場麵的,秦管家和封管家兩人, 珍卿都不太信得過,其他傭人也撐不了啥場麵。
後來,她就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打聽一下, 不同律師一個鐘頭的谘詢費, 分為三塊、五塊到十塊不等。
珍卿花了三塊錢, 跟一個律師谘詢, 像簽這種稿費合同, 還差半年才滿十六歲, 可否不由長輩陪同,而由自己來簽合同呢?
這律師就跟珍卿講,原則上怎麼說, 實際是個什麼情況。
總而言之,現在很多十來歲的少年男女,都是早早到社會上做事,再加上戶籍管理混亂,人的準確年齡界定也難。
珍卿雖然沒滿十六周歲,但她的智力和精神狀況都沒問題,但是像獲得稿酬的小額合同,她是可以自己簽的。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可以要求書館一方,預付一半或更多的稿費,作為對她利益的保障。
珍卿本來想,請個律師陪她簽合同,但谘詢之下,發現一個不咋地的律師,出場費按小時算,一個小時也要十塊錢。她連忙打消了請律師的念頭。
她打算先去中西文藝書館,看看書館的人有沒有誠意。
實在不妥的話,再找二姐或三哥幫忙,總比找律師靠譜一些。
珍卿見了書館編輯組的人,先客氣溝通一下基本情況,然後他們就把合同拿出來給珍卿看。
珍卿仔細看了兩三遍,連語句有歧義的地方,都要求他們修改。
那合同裡說的,隻預付百分之三十的稿費,珍卿說要先預付百分之七十。
單張畫稿的潤例是八角,反正珍卿也試探性地,說每張畫稿的單價要一元兩角錢。
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珍卿的畫稿質量很不錯,中西文藝書局,也沒有太過欺生。
每張畫稿的單價,最後給她漲到一塊錢,預付的稿費比例,也加到了百分之五十。
所有事項都約定好,合同也重新擬好,珍卿以本名簽下這個合同,用的印章,還是李師父給她刻的閒章。
她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叫做“易宣元”,印發的書籍上就用這個筆名。
之所以用“易宣元”為筆名,是因為這似是而非的空間,跟她來的地方,是同一源頭的文明,說白了都是軒轅黃帝的遺脈。
魯大師在《自題小像》一詩中,曾經寫過“我以我血薦軒轅”,表達對中華民族的深情。
珍卿未必要“以我血薦軒轅”,但也可以追憶一下軒轅人祖,表達一下自己的文化認同感。
所以就取名叫“憶軒轅”,諧音就是“易宣元”。
易宣元先生遵照合同,一共要畫一百二十五張插圖,每張圖單價一元,這合同涉及的金錢,隻有一百二十五塊錢。
如果還需要改圖、加圖,則需要按照市價,補充一定的工時費。
合同簽好了以後,中西文藝書局按照約定,預付珍卿一半的畫稿費,一共有六十二塊五角錢。
負責《昆蟲記》出版的編輯們,還交給她不少相關的圖文資料。
珍卿眼見快要開學,回到謝公館,每天是加班加點地畫啊畫。
她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起,晚上九十點鐘才睡,趕著稿就到了八月末。
除了原本交上的二十幅圖,她又重新畫好九十多幅圖。
雖說還沒有全部完成,但也差不多了。
珍卿實在累著了,她感到身體有點不舒服,就趕緊暫停這瘋狂趕稿模式。
她打算稍微歇個兩天再說。
她現在正長身體的時候,如果把身體搞壞了,這可是得不償失的。
這一天,花匠老劉出去買菜,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聖甲蟲——就是傳說中的屎殼郎,也叫蜣螂。
花匠老劉找了一根棉線,把屎殼郎,從它身體的中縫那裡綁住。
珍卿就牽著這根棉線,拿兩根小木棍夾住聖甲蟲,翻來覆去地觀察它。
等到觀察夠了,就牽著棉線的另一端,像遛狗一樣溜著聖甲蟲玩,玩得彆提多高興。
連花匠老劉看她玩得高興,他自己也覺得挺高興。
陸sì姐看到以後,覺得珍卿像神經病,指著她問:
“你到底幾歲了?三歲孩子才玩這個呢!眼見要開學了,你不說收收心,這麼不著調,天天跟野人一樣瘋玩,邋裡邋遢地討嫌。”
珍卿回她一句:“我天天在房裡複習功課,外加練字、畫畫,哪裡瘋玩了?四姐,你說話要有事實依據,不好信口開河的喲!”
說完,珍卿還是照例玩她自己的。
陸sì姐這段日子,被陸三哥管得緊。
一天到晚都在上課,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舞蹈室和琴室的囚徒,每天隻有一次機會出來放風。
她被關得快悶死了,見珍卿這麼撒著歡玩,心裡很是不平不憤的,鬼使神差地衝了上去。
珍卿正跟著聖甲蟲跑,忽見斜刺裡,一個人影猛衝上來。
就見這陸sì姐抬起腳,重重踏到聖甲蟲身上,一腳不夠,還使氣添了四五腳。
陸sì姐把腳拿開的時候,聖甲蟲已經被踩扁——
珍卿噗通一下跪坐在地上,提了一下手裡的細棉線。
遭受暴擊的聖甲蟲,雖然還能動一下。可是珍卿知道,這個小可憐兒是活不成了。
啊,她的小聖聖!
陸sì姐看她沮喪難過,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她反正是揚眉吐氣,心情迅速好了起來。
珍卿最近看了不少資料,還有不同資料上的插畫,知道聖甲蟲是對環境有益的動物。
那麼一隻小小的甲蟲,像個老練的工匠一樣,把糞球滾得又大又圓,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地生活,它是那麼憨態可掬,親切可愛。
她本來打算觀察夠了,就把這聖甲蟲的棉線解開,把這個小犯人給它給它釋放了。
沒想到,沒想到讓它死於非命!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珍卿站起來瞪著陸惜音,她身上穿著玫瑰紗的連衣裙,色彩鮮嫩奪目,看起來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