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為投資,晉州路的房子旁邊,有個前朝的爵爺來看房,有意要買,他有七房大小老婆,生了十一個女兒,湊在一塊兒太熱鬨。
“我怕他們真來住,吵得我不能住,就把四周房子都買下來,也算是投資房產了。”
珍卿聽得瞠目結舌,真的是貧陷想啊。
平時看著挺精明、挺穩重的陸三哥,因為怕鄰居吵到他,竟然一下把四周房子都買下。
有錢真是任性啊任性。
吳二姐的神情,莫名有點複雜。忽然又問陸三哥:“你父親前天去謝公館,是不是礙於他才把錢——”
陸三哥頓了一下,說:“跟他有點關係,但我是商人,還是主要考慮利潤。”
珍卿不大明白,陸三哥拿錢去買房,跟他父親有啥關係。就聽陸三哥說:
“現在確定不打仗了,海寧西邊的鐵路線,現在重新開始啟動,將來交通會越加便利,各地物資彙聚於此,各地商紳都在湧入海寧。
“所以,投資房產前景好。以後做實業需要資金,隨時能以房換錢。”
謔,二十世紀初的炒房黨,真的好牛叉的感覺,這時候沒政府控製炒房,他們還不是想咋炒咋炒。
好像明白,富人為啥越來越富了。
陸三哥見她表情,好笑地問她:“你這是什麼表情?”
珍卿在心裡說,這是確認過眼神,感覺你是我惹不起的人的表情。
但話不能這麼說,珍卿就問他:“三哥,在海寧一座花園洋房,要多少錢?”
吳二姐摸摸她腦袋,說:“海寧現在的房價,真是太瘋狂了,你三哥住的花園洋房,已經炒到四五萬塊,我都買不起房了。”
四五萬塊?對於她這種升鬥小民,四五萬塊,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啊!
上輩子買不起房,好像這輩子依然買不起房。
這四五萬塊,啥時候才能掙來啊。
陸三哥看她發傻,跟二姐相視而笑,這孩子有時候還是呆。
回到謝公館,珍卿從車上下來,兩個哥姐才跟她說:“你上聖音女中後,第一次回家,全家人都在等你呢。”
一聽這兩個哥姐的話,珍卿心裡驀然一緊。
平常一點沒覺得,現在有點莫名的緊張感覺,還好不是那麼強烈。
不等她作點什麼反應,吳二姐就挽著她胳膊,拉著她往中間的樓裡走。
他們還沒有走進樓門,就聽裡麵傳來熱鬨的談笑聲。
裡麵客廳大約坐著不少人,談天說笑的聲音很大,還有小孩子的笑鬨聲。
吳二姐把珍卿拉進去,很大聲地跟人們喊:“媽媽,杜叔叔,小五接回來了。”
珍卿往客廳瞅了一眼,先看見吳大嫂,和她的三個孩子,還有許多男女老少,看著都格外地陌生。
不過,根據各人坐的位置,還有他們的年貌特征,她大致看出來,誰是後媽謝董事長和杜爸爸,誰是吳大哥;還有那些陌生的人,大約也是親戚。
這一會兒她還有空想,林太太和林蘭馨,竟然沒有來湊熱鬨。
她沒來得及多想,吳二姐拉她一直向前走,陸三哥也跟在後麵走。
陸惜音跟她三哥招手,陸浩雲頓了一下,就近在惜音身邊坐下了。
這時候,吳二姐把珍卿拉到前麵,她給珍卿指一個中年男人,說:“還記得爸爸嗎?”
珍卿眼前的這個男人,生得濃眉俊目、直鼻寬唇,皮膚比大部分女人都細嫰。
在珍卿模糊的印象裡,小時候的杜爸爸,是一個悒鬱瘦削的中年人,從來不願意正眼看她。
但眼前之人,卻正值盛年,意氣風發,他比十一年前精神多了。
至少看他這個氣色,不像是需要換腎的樣子。
他一身服帖的鉛色西裝,一副乾淨的金絲邊眼鏡,手上有精致的手表,胸前的衣兜裡,插了一隻金色的鋼筆。
一看就是過得體麵的上層人士。
珍卿莫名想起來,頭一回見林家母女,她們說杜爸是小白臉兒,倒真沒有說錯他。
杜教授握著珍卿的肩膀,仔細地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的麵皮有些發抖,鏡片後麵的眼睛,已經泛紅濕潤了。
他動情地對珍卿說:“你跟你媽媽,長得真像。”
從小到大,多少人跟珍卿說,你爸跟你媽感情太深,你長得又太像你媽媽。你媽早早去了,他見到你總是傷心,你不要太怪你爸爸。
這種話她從小聽得太多,總覺得太像情節,讓人想信而不太信。
可是今天,當麵見到杜教授的反應,珍卿倒覺得,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杜教授握著她肩膀,雙手顫抖得很厲害,而他的眼淚,毫不作偽地,簌簌地眼睛裡流下來。
想起亡妻,他的情緒確實很痛苦,這確實作不得假。
頭回見到五妹的吳祖興,看這一幕父女相見,覺得實在無聊。他扭開頭懶得看了。
他回頭見妻子低著頭,正在看她手上的紅寶石戒子,對這一幕父女重逢也沒啥興趣。
吳祖興看著四妹惜音,見她也是興趣缺缺,看著自己新染的指甲。
倒是三弟陸浩雲,看著那一對父女,很專注的樣子。
陸浩雲發現,十一年沒跟父親見麵,這個小妹珍卿,卻幾乎是無動於衷。
她父親已泣不成聲,很動情感。
可她直挺挺地站著,既不開口說話,也沒有額外的舉動,也不跟著父親一起哭。
她臉上,甚至沒有一點委屈怨恨。
找個恰當的形容,她顯得麻木而冷漠,仿佛眼前痛哭失聲的,是一個跟她不相乾的人,。
站在珍卿身後的吳二姐也覺得,五妹的反應很不對勁,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喚了一聲“小妹”。
杜爸卻抱住珍卿,把她摟得死緊,哽咽道:“珍卿,我對不起你媽媽,也對不起你,以後,你就在爸爸身邊,爸爸好好照顧你。”
珍卿既不能感同身受,也沒有受到他的情緒感染,對她什麼積極的回應。
她才穿過來的時候,也試圖討好過他,可他對她漠視疏遠,沒讓她感受到一點溫情。
後來他離家那麼多年,她有那麼幾回,也對這所謂的父親抱有期待。
可是十六歲的杜珍卿,沒有力氣也沒有興趣,再次向這個人敞開心扉,她不想承受再一次的失望。
所以她隻看著杜教授,她真的哭不出來,還是由杜教授想到生母,她眼圈才有點發紅。
既然人在屋簷下,珍卿沒打算弄得太僵,還是叫了一聲:“爸爸。”
背後陌生的親戚裡麵,有個中年女人連忙笑著湊趣說:“還是太久沒見,孩子記不起爹的樣子,這抱一下就好啦,血脈親緣是錯不了的。”
杜教授哭得差不多,趕忙指著身邊的女人,推著珍卿說:“這是爸爸的妻子,是你的新媽媽,珍卿,快叫媽媽。”
珍卿就被吳二姐拉著,側身挪一下步子,又杵到一個很氣派的女人麵前。
氣派——是謝董事長,留給珍卿的第一印象。
這謝董事長一張鵝蛋臉兒,長得濃眉大眼、圓鼻長唇,相貌端正有秀色——但她人過中年,體型稍微圓潤一些。
她的坐姿特彆端正,脊背挺得很直,眼睛也神光明亮——臉上微微含笑,表情也還慈愛。
珍卿早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她沒想跟人搞對抗,隻要後媽不是太壞,她就打算踏踏實實地,把這個後媽給認下了。
她打算把“媽媽”這個稱呼,留給長眠在杜家莊的生母,而喊這位謝董事長為“母親”。
可是臨到跟前,她的嘴就像擰了勁的蚌殼,怎麼張也張不開。
而她的眼睛,卻像堤壩決了堤似的,淚水洶湧地往下落。
珍卿連忙拿出手絹來擦。
陸/四姐早已經不耐煩,這時候就格外不憤。
她跑到前麵來,扒拉了珍卿一把,火氣很大地吼:“你有什麼好哭的,誰強逼著你不成!”
謝董事長神色一厲,吼道:“你給我閉嘴,滾回樓上去。”
秦管家連忙拉陸/四姐,陸/四姐也氣哭了:“我說錯什麼了,咱們家哪裡虧待她,她有什麼可委屈的。”
說著,她又推了珍卿一把,惡狠狠地說:“你再哭,就彆在我們家待了。”
謝董事長端然穩坐,隱怒地看著四女兒,克製地說:“這個月的零花錢,你不要指望要了。”
陸/四姐一聽這句話,尖聲哭叫起來了。
說著,謝董事長掃一圈眾人,平平地說一句:“這個月裡,誰都不許給她花錢。要是誰敢陽奉陰違,彆怪我不給你留臉麵。”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才曉得有一首歌《蘭花草》,竟然是胡適之寫的詩改編來的。講真,胡適之先生寫的詩不少,尤其他為了推白話,寫了不少白話詩,但讓人印象深的好像沒啥子。論寫詩還是我迅哥兒厲害。感謝在2021-04-28 13:08:27~2021-04-29 12:1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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