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校內校外學習忙(1 / 2)

周小姐淚奔著, 離了謝公館。

珍卿和三哥兩個人,默默坐下來吃瓜,忽然有人踩著高跟鞋進來, 聽見是吳二姐的聲音:

“浩雲, 我在路上看見周惠珍,大庭廣眾之下,哭得不成樣子,看起來傷心至極。”

陸三哥淡淡一句:“一時傷心, 總好過一世傷心。”

珍卿小心看三哥神色, 三哥是淡淡的,沒啥特彆的表情。

周小姐哭得那麼傷心, 三哥這麼風輕雲淡,看來公子真是無情啊。

珍卿不由歎一聲,吳二姐摸著她辮子, 好笑地說:“你歎什麼氣?”

珍卿小聲說:“我是想, 三哥太拔尖了——”

陸三哥睃她一眼, 那眼神帶點冷意,還真是不怒自威,珍卿立馬噤聲,把剩下的話吞進去了。

吳二姐也是好笑, 跟弟弟說:“這事情一了結,你認真考慮戀愛結婚,彆再晃蕩了。”

陸三哥哼笑一聲:“二姐,正人須先正己, 五十步彆笑一百步。”

吳二姐把外衣脫掉,也坐下來吃點瓜,閒閒地說:

“我是為了專心做事, 一直沒有時間戀愛。如果哪一天鬨起戀愛,說不定馬上就結婚生子,在家裡做個全職太太。”

珍卿難以置信,還以為二姐是工作狂,這話聽著都不像她能說來的。

那救死扶傷的醫學事業,對二姐來說到底算什麼呢?

她問二姐:“二姐,你學醫不為救死扶傷嗎?還費力辦產護學校,傳播現代醫學知識,不就是為更多人造福,隨便放棄不可惜嗎?”

珍卿這麼高大上的說法,吳二姐和陸三哥聽得好笑。

吳二姐用一種回憶的口吻,說:

“一開始,我可沒什麼崇高的信念。是謝董事長跟我說,我這個人脾氣硬,不好講話,最好學一個專門技術,將來靠自己本事吃飯,不必巴巴地求人。

“其實學醫才知上了當,就是做到總統的地位,還是有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

珍卿不由感慨,原來這麼厲害的人,一開始也是為了找飯碗。

正想著,聽吳二姐頗感慨地說:“西北的疫情,總算有望控製住。這天天調停人、調停錢、調停物資,快把人折騰散架了。”

說著她整個身子向後仰靠,深深疲憊地沉歎一聲。

二姐正在說著,珍卿忽聽樓上有動靜,二樓的天井那裡,剛才好像站了人,有一片深藍色的衣角閃過去。

陸三哥隨著她,也向上麵看了一眼,神情淡淡漠漠的,但並沒有說什麼。

珍卿大約曉得是誰,陸三哥也未必不曉得。就是珍卿自己,也不時躲在上麵偷聽,所以也沒啥好說的。

三個人聊著天兒,吃過晚飯,珍卿自己回房間,三哥到二姐的房裡,兩姐弟說話去了。

關於這連環畫簽合同的事,本來說要跟三哥說的,珍卿自己混忘記了。

珍卿順順利利地入學,開始在培英女中的走讀生涯。

在這個學校感受一下,正如之前聽大家說的,培英女中的風氣,比聖音女中開明多了。

除了校長和庶務長是外國人,齋務長、教務長都是中國人。外籍教員也不少,但也不見得都是修女、神父。

中國籍的教員裡麵,很有兩三個年輕男教員,點綴在這鮮花一樣的女兒國裡,還真是叫人耳目一新。

鑒於在聖音的不快經曆,入學後珍卿一心學習,要多低調有多低調,要多老實有多老實,絕不輕易沾染任何是非。

珍卿藏在製式校服的海洋裡,整個人一點兒也不起眼。

師生們對她印象都不深,就覺得是個很乖巧的好學生。

珍卿跟陸/四姐雖然同校,但低陸/四姐一個年級,每天能撞見她的機會不多。

珍卿上了三天學後,禮拜三的時候,聽到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

——一直待在安遠的錢姑父,忽然死了。

他倒並非死於疫病,是一回取錢之後路遇劫匪,反抗之間被劫匪打死的。

錢姑媽和明珠姐,簡直快要哭死過去。

按理說,錢家母女該立刻去奔喪。

但錢姑媽說大女婿的媽,她那位親家母,準準是掃把星托生的,翻死她自己的丈夫,還有大兒子一家四口。

現在,連親家公也給翻死了,可憐他們錢家屢遭慘禍,留下她們這孤兒寡母,簡直是天都要塌了。

錢姑母不但不要奔喪,還苦苦懇求謝董事長,請她找人把大女兒明月,從那掃把星親家母身邊接過來,還說必須讓大女兒,跟那掃把星的一家子離婚。

……

原來,珍卿對錢姑母印象還好——她雖不像後媽這樣厲害,總算是個和氣明理的親戚。

但經過這個突發事件後,珍卿深覺這種婦女的可怕。

這種婦女的腦子裡,裝著根深蒂固的迷信東西,神神叨叨的不說。

她對身邊有些因果關係的判斷,真的很莫名其妙。

她篤定地說她那位親家母是掃把星,前後翻死了這麼多人,都是親家母的鍋。

她這個理念很頑固,簡直當作真理一樣,任何人也不能動搖她。

而且,像錢姑媽這種舊式女人,隻能依附他人而活,本質上來講,其實是無能而自私的人。

不遇到難事還好,一遇到難事,她的本性即刻暴露無疑——她現在這時候,事事都為自己考慮的。

但要說她之所以這樣,歸根結底,還是舊社會的鍋。

她從前未受過適當的教育,失了現成的依靠,也不可能叫她馬上拋棄迷信,而有清醒自強的覺悟。

經過錢姑媽的苦求,在外地的謝董事長,也發電報來乾預了這件事。

具體怎麼商量的,珍卿無從得知。

反正後來,陸三哥真的離開海寧,奔安遠城去幫錢家辦事去了。

三哥走後的頭一個周六,晚上的時候,杜教授帶了一大幫客人來。

那幫客人不是學校的同仁,就是文化界的朋友,一水兒全是男的,杜教授卻叫珍卿陪著吃飯。

坐在席上吃飯的時候,這幫人就誇謝董事長他們,說他們國難當前挺身而出,是當之無愧的商界楷模,是仁心仁術的慈善大家。

有一位魏經綸先生,同時混著教育界和出版界,他跟大家神秘地透露說:

“中西義賑會的慈善家們,在此番西北抗疫中,募款募資有大功,應天政府內部有議論,要對義賑出力有功之人,施以升擢嘉獎。

“鄙人聽宦途上的朋友說,龔老先生和謝董事長,都在嘉獎之列,官麵上的首先最有力,總可平息市井中的攻訐之言了。”

說著,大家就議論起這義賑事,除了誇讚謝董事長和她的兒女,重點講起首倡義賑會的龔老先生。

這位龔老先生,出身平陵的龔氏一族。

龔氏一族從前清開始,就在地方推行義賑義學,世代子孫熱心義賑事業,幾代人都曾因善舉被封官嘉獎。

在座的都是見多識廣的學問家,未必會輕易佩服什麼人,但提起平陵龔氏的人,都無不是肅然起敬,讚不絕口。

說完這個,又講起彆的話題。

海寧大學的孫離教授,也許怕珍卿一個女孩兒,在這裡太過尷尬,特意跟珍卿閒聊起來。

孫離教授是杜教授同事,他年紀不超過四十歲,而且人也長得很俊朗氣派。

溫文爾雅這個詞,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他們由珍卿在學校的科學課,聊到了提倡無神論的理學。

孫離教授稀奇地發現,珍卿小小年紀,讀書涉獵廣泛不說,而能對舊學做批判地理解,言談中有與眾不同的見地。

這孫教授就把珍卿的高論,轉述給大家聽。

這幫子人聽得新奇,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珍卿不少問題。

珍卿被弄得像畢業答辯一樣,左答一問右答一問,一會兒講到理學,一會兒講到佛學,一會兒又岔到神話裡。

珍卿跟過的兩個師父,都是學問上的雜家。天長日久耳濡目染,加上她對生活俗事的留心,肚子裡自然裝了不少雜貨。

所以不管在座的諸位,問的是哪方麵問題,她都能敷衍上三五七句的。

這幫人就引經據典,上天入地地誇獎珍卿,誇起人來簡直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順帶杜教授以及杜家,也被恭維得了不得。

杜教授這個不要臉的,平常就有譽女癖,喜歡在外麵講述女兒的言談趣事。

他被眾人當場一恭維,神經又開始亂彈跳了。

他說珍卿學問好口才好,性子好長得好,總之啥都好得不得了……

他心裡的自豪感,簡直像泛濫的洪水,沒有節製地四處奔湧。

自覺臉皮厚心態穩的珍卿,都被他狂吹濫捧,弄得臊眉搭眼兒,簡直想以袖掩麵,借機尿遁。

就她這點學業上的成色,跟剛才的平陵龔氏一比,這算個什麼呢這個。

好在杜教授吹捧她的話,就像膀胱裡的尿液,庫存積的再多,也有趨近於清空的時候。

等晚飯吃完的時候,這個話題終於過去了。

這幫人要移步杜教授書房,杜教授扯著珍卿也過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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