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車的葉小哥坐定以後,像個瘟雞一樣瘟了一會兒。
等他緩過神來以後,就開始跟二姐瞎打聽。
吳二姐出來本為放鬆,也沒有過分遮遮掩掩,這葉小哥跟二姐聊到後麵,眼睛水水地看二姐:
“吳大夫,我見過的你這年紀的女性,就屬你最美。
“你第一美在年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在女人最美的年代;你第二美在姿態,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你整個臉上都有一種神光……”
珍卿瞅二姐擦完汗,臉上有釉質似的油光——出汗一多就容易出油……
葉知秋小哥又從神情、體態,讚美二姐的職業和智慧,然後真摯而忐忑地說:“吳小姐,你做我的model好嗎?”
珍卿留意二姐的反應,她的神態是輕鬆的——她今天出門本為放鬆,對於貧嘴滑舌的葉小哥,也抱以寬容的態度,說:
“做你的model倒無妨,不過你畫我的肖像,最好不要拿出去展出,我男朋友看見不好。”
葉小哥還興高采烈的:“我畫你的側影,或者背影,你男朋友不就看不出了?”
吳二姐含笑應下了。
一轉頭,這葉小哥又纏上珍卿,請她跟吳小姐一起當他的model,他說已經想好畫題,就叫《摩登姐妹花》。
吳二姐好笑得很,提了個建議:“我看‘花’字可去掉。”
為了躲避葉小哥的絮纏,珍卿站得離他遠一些。
旁邊的秦師姐笑得不行,替葉小哥給珍卿和二姐道歉。
他說葉小哥一慣癡癡癲癲的,看見讓他有靈感的人,就死皮賴臉地叫人做他的model,但他並沒有冒犯之意。
珍卿不由嘖嘖感歎,小夥子真是敬業愛崗,有一種鑽頭兒精神。
忽聽街上一個報童喊:啟明留聲片一小時售空,華界教職員市政府討薪,何孔二督軍為地盤大打出手,應天韓領袖憂民生如開大會。
舉著報紙的小報童,輕巧伶俐地跑過去了……
珍卿覺得今天的報紙真玄乎,那小報童喊的四件事裡頭,竟然三件事跟她有關。
留聲片的事就不必說了。
第二件教員討薪之事,本來教育界六月份就在醞釀了。
但教員們的討薪計劃,因六·三政變擱淺了很久——海寧國立的大中小學,從去年就開始欠薪了。
珍卿的文章揭破教育界的宭狀,海寧教育界普遍欠薪的情況,也隨著啟明事件的發酵,漸漸傳染式地被曝露出來
珍卿寫《我啟明的先生們》,成功為啟明學校籌得數萬經費。
《我啟明的先生們》,集記敘、抒情、呼告、議論於一體,給讀者造成很大的衝擊力和感染力。
這一橫空出世的“啟明體”,被不少教育界的人士援用,借以反映各自學校的窘況,以期像啟明學校那樣獲得援助。
現在海寧的大小報紙上,充斥著“啟明體”式文章。
荀學姐家裡收集了不少這種文,一家人沒事會拿出來評頭論足的。
荀學姐又拿來給珍卿看,珍卿拜讀之後不知是哭是笑。
充斥報端的“啟明體”文章,數量很多質量參差不齊,有的不但毫無文筆真情可言,甚至庸俗粗鄙肉麻之極。
荀學姐告訴珍卿,結合新聞學和語言學分析,“啟明體”很快會變成一個偏貶義的詞。
這一會兒在電車上,珍卿看見路上不少拿小旗的人。
那些男女多著長袍正裝,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的——多半是參與討薪的教員們。
杜教授被欠薪也達半年,他今天一早上也出門,說不定就在這些討薪隊伍裡呢?
有人老是講民國範兒咋樣好,說民國的文化人待遇高。
該叫吹民國範兒的人穿來,看看頂著毒日頭討薪的人們,就曉得民國範兒未必不拉垮。
珍卿驀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杜教授特意找她說話,就她將來的職業理想,進行了深入淺出的探討。
珍卿說她還沒有想好。
杜教授委婉地吹風,說覺得她適合做學問,將來謀個教師的職位,有充裕時間和良師益友,校園環境最適合做學問了。
珍卿之前沒太在意,此刻忽然省悟,杜教授大約在擔心他——正如二姐、三哥擔心她,在有些激進事業中卷入太深。
珍卿審視自己的生活理想,她並不想做革/命的先鋒,或是做哪種運/動的旗手。
她兩輩子成長環境注定了,她就算有leadership,做起leader來也覺得不自在。
她最近參與的進步事業,雖然是自己主動參加,還是有身邊人推動她的因素。
所以她連朗誦自己的文章,也在站在嚴密的簾幕後麵,就是這種隱身心態在作祟。
珍卿是溜溜站了一小時,才終於坐到電車的儘頭。
然後,他們又坐半小時黃包車,到了一處草木叢莽的境地,這地方看起來人跡罕至,天然給人一種不安全感。
慕先生帶頭走在前頭,穿過瘋長的叢莽草木,撥開密騰騰的攀緣植物。
珍卿的一位唐師兄,拿著一包藥粉一直灑。
珍卿心裡直犯嘀咕,抱著二姐問:“那藥粉管用嗎?”
二姐動了一下鼻翼,說:“就是雄黃驅蛇粉,還是有用的。這裡地勢高,氣候乾熱,沒那麼多毒蟲毒蛇。”
就這樣走了大約半小時,他們來到一片廢墟前麵——像是古代宮廷建築的廢墟。
……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與其說是卡文,不如說需要休息,最近可能要少更一點感謝在2021-06-2023:58:39~2021-06-2123:53: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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