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拒絕了長者的捐款, 還拒絕了親爹、後媽的錢,她是覺得該矯情的時候,一定不能不清高。但不該矯情的時候, 也一定不能假清高。
即便三哥一直套路她, 房子不好找還是很現實的情況。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是帶點榴蓮味兒的巧克力糖。
把這顆糖接過來吃掉,一點實質性的壞處沒有。
雖然還是她占三哥的便宜,但三哥也不是白讓她占便宜, 她還是要付房租的啊, 而且要預付五年房租,這在彆處也沒有先例吧。
不過珍卿摸摸下巴, 鄭重其事地說:“三哥,要不,月租你再漲漲?六十太不像話啦, 說出去要引人側目噠。”
胖媽在旁邊聽得發急, 趕忙悄摸捏珍卿胳膊, 珍卿被她捏得“嘶”了一聲。
三哥低頭掩唇,掩飾著要逸出來的笑意,他拉著珍卿朝外頭走,說:
“這房子你要裝潢一番, 定下來還要做法事,後續花銷不小,這樣,月租七十如何?”
珍卿“嗯哼”著搖頭擺手, 說:“不妥不妥。七十七十,去死去死;還是九十吧,長長久久, 寓意也好。三哥覺得如何?”
陸浩雲捋了一把頭發,看著遠處說:“小妹,月租就做八十吧,我做生意的人,圖個意頭好嘛!”
珍卿斟酌一下,慎重地給三哥建議:“二八二八發發發,要不定個八十八,八十八你就發發發,意頭比八十還好,三哥覺得如何?”
三哥一時忍俊不禁,歪頭想了一下,沒想到合理的應對之詞,乾脆伸手向珍卿,笑得溫文爾雅:“如此,就成交吧!”
珍卿也煞有介事地頷首,雙手重重地握三哥的手:“成交!”
成交之後,倆兄妹就歡歡喜喜走了。
胖媽皺著扁平的大胖臉,泄氣地拿手掌錘拳頭:
“這會不會聊天兒啊,怎麼就聊成八十八……唉呀,五小姐、三少爺,六六大順,萬事如意,我看六十六比八十八好啊……”
珍卿他們坐車回謝公館。
她正在算月租八十八,預付五年該是多少房租。
她翻眼瞪天用心掐算,算一會兒把自個兒算糊了。她掰扯著手指小聲嘀咕,“八十八乘以六十,四百八加上四千百……”
珍卿吭哧半天還不確定,三哥在邊上笑得不行,收斂好笑意好心告訴她:
“是五千二百八十。”
珍卿點頭如撥浪鼓,嘴裡說著:“對對對,對對對。”
三哥摩挲著她腦袋,逗著她玩:“這這樣怎麼得的頭名?”
珍卿哼唧了兩聲,理由很充分地說:“我這會兒又累又餓,反應鈍一點也屬尋常,等我吃飽喝足就好了。”
三哥哈哈樂了兩聲。後麵,珍卿又跟三哥商量合同,草完合同馬上去銀行取錢。三哥說今天歇息一下,這些事明天再辦。
預付完五千多房租,剩下的兩千多塊錢,裝修和置物省著點花也足夠了。
算清了這些個小賬,珍卿想想剛才的事,三哥套路她的證據真不少。
他們看楚州路的房子時,已經是上午快十一點鐘。
胖媽遇見的鄰家傭人,怎麼還能在外麵閒逛,跟胖媽一個陌生人扯閒篇呢?”
再回想一下,三哥早上要把胖媽帶上,說是為了近身照顧她。
現在想來,這個安排多奇怪啊。——前幾天分明沒帶胖媽,她也沒啥需要照顧的。
如此看來,胖媽也是重要的道具啊。
三哥想套路她住好房子,設計得這麼漏洞百出,當天套路當天就發現。他連一成智商也沒用上,好像成心想叫她看明白。
人家圍牆外的薔薇花架,潑潑灑灑地開滿院牆,一朵朵清妍的粉紅花兒,依托在柔韌的綠枝葉間。
這景象,美得想叫人輕聲歌唱。
那麼lovely的花園洋房,想想住在裡麵的情景,哎呀,今天的心情也是薔薇色的。
那怎麼能多回報三哥呢?
珍卿絞儘腦汁地想,想啊想啊,到謝公館下車時,珍卿忽然輕呼一聲:“我想到了。”
陸三哥牽著她下車,微微側目看她:“想到什麼?”
珍卿也側過臉睇著三哥,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影,摸著辮梢說:
“說不定是個生日驚喜,說不定什麼也不是,反正先不告訴你。”
陸三哥的心弦,似被一支輕羽撥動了,心臟噗通噗通跳了兩下。
從小五的身上,他受到一點啟示:女孩子青春期的變化,看似無聲無息的平淡,有時候不經心地一看,卻猛覺有驚心動魄的變化。
小五原本生得不壞,但她從前的膚色五官,都像蒙著一層灰紗似的,讓人忽視了她的相貌。
可是從今年開始,蒙住她的那層灰色的薄紗,漸漸地被一雙奇妙的手剝去了。
她青春美麗的顏色,漸漸地顯現出來了。
白膚、黑發、紅唇,狡瞳、娟眉、笑靨,漸漸有一種鮮明的麗色,悄然地綻放出來,讓看見她的人不能再忽視她。
她剛才不自知的一笑,無意間也證明,她從一個小女孩兒,漸漸地長成青年女郎了。
三哥移開向下看的眼,孩子氣地皺眉看天:“我的生日,還有一個月呢。”
珍卿在地上蹦躂一下,和三哥一起看向藍天,說:“那有什麼,四姐還提前一年要禮物呢。”
珍卿回到房間裡,先給杜太爺寫信。
她講她寫文章畫畫,目下掙了一筆錢,現在接他來海寧同住,足夠租房和日常開銷了。
珍卿信裡跟杜太爺暗示,她賺了有兩三千塊錢,沒有說已掙到七八千塊,後續還能收到更多錢。
她在信裡囑咐杜太爺,從現在就要開始籌劃,之後他來海寧居住,老家的田地店鋪、房舍工人等,都應該怎麼做出安排。
還告訴杜太爺若來海寧,至少要帶兩三個鄉人,免得語言習俗相異,以後種種不能適應。
珍卿咬了咬筆管,又在信中交代一事。
她說覺得袁媽和老銅鈕,行事最為穩妥可靠,他們在外做事見聞也廣,對於到外省居住,當比其他人更能適應。
珍卿在結尾交代,等杜太爺一切安排得差不多,趕緊打電報到海寧來,也許他們需要向東坐海船來,這行程要跟後媽家的人商量一下。
給杜太爺寫完信後,她還給族長向淵哥那裡,還有楊家姑奶奶那裡,都講了欲接祖父來寧之事——不過,不像對杜太爺講得那麼細致,大致先說了一下意向。
珍卿共寄了七八封快信,說是三四天就能到達禹州,到睢縣還要稍微晚一些。
也不用太急迫叫杜太爺來,就算租下了這個房子,後續還是要裝修整治一番,而且那麼大的樓房花園,至少需要四五個傭人的。
杜太爺不定帶幾人來,珍卿打算先等他回信,晚一點再開始找傭人的。
給睢縣親友的信都寄走,這天晚上的功夫,珍卿就挖空心思做了個計劃書——是幫三哥推銷中新綢廠的綢緞的。
推銷布料之類的東西,通常是做成衣物用品,展示給潛在的客戶來看,後世有不少方法可以借鑒。
絞儘腦汁搞了一晚上,還真是弄出了一點名堂,後麵尋功夫再修改一下,這個計劃書給了三哥,他也可以集思廣義一下嘛。
第二天上午,珍卿和三哥就走合同,然後去銀行取錢預付房租。
珍卿給三哥交了錢,三哥把鑰匙交給她。珍卿了了一件心事,輕輕鬆鬆回到謝公館。
沒想到,陸/四姐終於出事了:她隨心所欲活了二十年,正在遭遇廿年人生中最大的滑鐵盧。
這還得從陸/四姐的愛情說起。
海寧有個很出名的桂梧庵,這桂梧庵建立的源頭,就與纏綿悱惻的愛情仙話有關,以後也脫不了拿愛情做噱頭。
他們最近出了一種梧桐鎖,據說以虔誠之心求到梧桐鎖,由一對男女一起鎖上它,兩人就能恩愛好合,永不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