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壁爐旁邊烤自己,已經烤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失去時間的概念,她覺得她站了有一天,但理智告訴她,肯定沒有那麼久。
門窗基本都關閉著。她像是站在悶罐子裡,臉上的汗像溪水似的,源源不斷地淌著。
她感到內衣襯衣,還有絨衣絨褲,全都被汗水透濕了。濕衣服黏在身上難受不說,那壁爐中燎人的熱浪,還在不停地向她輻射著。
她眼角餘光看見,三哥信步走過來了,可他的動作叫她失望了。
三哥手腳真勤快,他取下一邊掛著的壁爐鉗,麻利地往壁爐往加了三塊木柴。
珍卿那一綹綹頭發上,滴下一串串水晶似的汗珠。她開始覺得一陣陣暈眩,嗓子乾得快冒煙了。
她麵前隻有嚴實的牆壁,腳下的木地板是檀色的,她的眼睛隻能看向這兩個地方。
這樣直挺挺地麵壁思過,既不許隨便走動,也不許說話、喝水、搞小動作,跟杜太爺的關祠堂、打手板比,真的是太太太高明了。
既不用浪費口舌,也用不上浪費體力,省了多少事情。一邊監督她一邊還能看報紙,也沒有白耽誤他的時間。
出了這麼多汗,珍卿覺得腿好僵,有點站不住,頭暈的症狀更嚴重,眼睛乾澀得睜不開,嗓子乾得已經冒煙了。
看報紙的陸三哥,現在換了本雜誌看。
他杯子裡的茶喝完,提著壺慢悠悠地續杯,珍卿聽他哢哧哢哧吃著什麼。——大約是水果,剛開始麵壁之前,徐媽送了水果來,是才買的新鮮蘋果。
珍卿羨慕嫉妒恨呐,三哥真是會享受,哼,真會氣人!
隨著時間快到正午,室內外溫度持續上升,這更是乾熱得沒法說了。
珍卿覺得有幻覺了,她感覺像到了夏天,耳朵裡仿佛有一百蟬在叫,還叫得越來越起勁,叫得人越來越煩躁。
徐媽在外麵敲門,問:“陸先生,晌午在不在這兒吃飯?”
陸三哥音量稍微提高,說:“不用準備。”徐媽答應一聲走開了。
徐媽走到外頭去,伸手擋著太陽光,跟司機徐師傅嘀咕:“徐師傅,從外頭摸房門,那麼熱燥燥的,陸先生火燒得太旺了。”
徐師傅正在擦汽車,說:“陸先生心裡有數,徐媽,你彆摻和。”
徐媽還是唉聲歎氣,抬頭瞅瞅天上,太陽光明晃晃地刺眼,她是想不清為什麼。
她低頭跟徐師傅說一聲:“先生說不用準備午飯,先生小姐準不在這吃。徐師傅,我們就吃打鹵麵吧。”
徐師傅在盆裡搓擦車布,說怎麼樣都行,叫徐媽看著做。
徐師傅回頭看向起居室,這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陸先生這小妹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聽說還跟男孩子打架呢。
這一會兒,倒一直沒聽她鬨騰起來。
隻有陸浩雲自家知道,他看著若無其事,內裡不知道多心疼她。
可這小妹不管不行了。
她隨便得著一個訊息,就敢於鋌而走險,給社會黨人通風報信,太膽大包天。再不管教,她恐怕什麼事都敢做,叫心狠手辣的特務盯上,多少罪等著她受。
他母親謝如鬆管教孩子,向來是恩威並施,他把母親那套也學過來。
能對小妹好的時候,他竭儘所能地愛護她、寵溺她,到了非管教不可的時候,他的威嚴也能使得出來。
可是管教小妹,與管教惜音還不同。陸浩雲很下了幾天決心,才把她帶到晉州路來施展手段。
原本,他怕她一哭一求,他就會不忍心懲罰她,轉而去放縱她。
沒想到,恩威並施的效果意外地好。
她三個小時不吭不哼,這麼能忍受難忍的事,他沒有想到。若是惜音,早就哭鬨求饒了。
他又一次從側麵知道,小妹在祖父手底下,有可能遭受怎樣的待遇。這使他心疼加心疼,幾乎想立刻中止懲罰。
可若不讓她感到痛苦,這場體罰能達到該有的懲戒意義嗎?
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經快十二點鐘,胖媽和徐師傅都吃過飯。
本來為了達到懲戒意義,陸浩雲計劃不給小妹吃,他卻坐在一邊大吃特吃。可他終究沒有狠下這份心。
徐媽過來送新沏的茶水,三哥在門口接過來,那迎麵撲來的熱氣,叫徐媽嚇了一大跳,但陸先生立馬把門關上了。
陸浩雲放下茶水,看時間快十二點半鐘,算來小妹站了快四個鐘頭。
時間遠遠超出預期,想想她這份意誌力,他簡直怕了她。想等她服軟求饒,怕是等不到了。
他往旁邊沒動的冷茶裡,續了半杯熱茶,漫不經心喚一聲:“小妹過來。”
……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隨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