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公館網球場向上看, 瓦藍的天上,無論是棉花似的雲朵,雲天下的屋角、楓樹, 還是扯金絲的陽光, 讓人有一種悠閒的幸福感。
網球場邊的大遮陽傘下,吳二姐遞給弟弟一份文件,陸三哥接過來仔細,放下文件說:
“全民防疫事務, 本來就需大基金和政府強力執行, 就政府官辦防疫局,做好了確實利國利民。
“姐, 你們醫學會想跟政府合作?”
吳二姐看向網球場上,兩個妹妹在場上慢吞吞地跑,與她們的青春健康相比, 多少窮人家的孩子, 一出生就沒有機會。一場瘟疫就能吞沒他們。
二姐沉重歎道:
“我們家是開醫院的, 親戚家的孕婦一屍兩命,我想到就痛恨地很。
“如你所言,全民的醫療體製,非大基金、非強製力、非長久地做下去, 根本不可能惠民利民。
“我做了多少事,無奈都半途而廢,個人、機構的力量有限,跟政府合作也好, 其實我隻是幫辦性質的。”
陸浩雲想二姐這十年,一直想在醫學事業上有所作為,尤其在防治時疫上頭, 宣講、調研、籌款、買藥,耗費多少心血,可結果多讓人痛心失望。
吳二姐看一會場中兩姊妹,見還在她們慢悠悠地打著,說:
“其實,內陸省份資源充足,人才也多,隻要政府有決心,建立現代防疫沒那麼難。最難的是邊疆省份,比如西北、西南等地。
“去年跟媽媽考察藥材,在晉州、秦州走了兩趟,那裡的人們毫無衛生觀念可言,人畜雜居、垃圾亂堆、飲水汙染,有的民族信教,婦女在糟糕的環境中生產,婦女難產,嬰兒夭折,是當地司空見慣的事。
“我看到醫學會的數據,說晉州去年新生兒出生六萬人,死亡竟有三萬餘人。浩雲,真是觸目驚心。也難怪一發瘟災,就是滅頂之災……
“可惜西北軍與中央對抗 ,現代防疫製度還無從建起。”
全國的新生兒死亡率,當然沒這麼高,西北防疫環境惡劣是一點,還有去、今兩年的鼠疫爆發。
陸三哥在看《中央日報》,說:
“在應天聽了不少官會、私會,很多專家、有識之士,將國民健康,上升到‘國防能力,邊疆穩定’的程度。韓領袖欲得人心,總會想起西北的。姐,你先去徽州積攢經驗,來日要造福鄉梓,那就駕輕就熟了。”
吳二姐聳肩苦笑道:
“這不是一人一代的事……”
他撫她胳膊體貼地說:
“時局如此,儘十分力至三分功,也比什麼不做好。況且,你多年的時疫調研,不是很得醫學會看重嘛,你培養的看護婦和助產士,三批已經就業實習,我聽說她們很得力。姐姐,你跟媽媽,都是我最佩服的女性。”
吳二姐攥住弟弟的手,心裡不是不感動,忽聽惜音在那嚷:“你怎麼懶洋洋的,也不積極跑動,打得太沒意思了。”
姐弟倆看向球場中,聽見小妹嘟囔著說:“你還說我,你多久沒鍛煉了,都胖成個肉蟲,你又哪裡是在跑動,簡直是在蠕動。你蠕動我走動,我已經夠尊重對手了!”
二姐和哥哥都發噱,這兩人也不打了,先後過來這邊休息喝水。
她們兩個都穿著網球裝,群褲配著長筒厚襪,真有點英姿颯爽的意思,不過,兩個選手打得讓人沒法看。
陸si姐氣呼呼地坐下,抱著一大杯紅茶一氣喝半杯,白眼睛直向珍卿翻。珍卿悠悠然走過來,坐下來一口一口喝著茶。
吳二姐好笑地按額頭:
“體育運動,不僅鍛煉肌肉骨胳,還鍛煉意誌情緒。你們也太敷衍,不像話。
“小妹,上回你身體檢查,心肺功能稍弱,我絕對不許你偷懶;惜音,你三個月長了八磅,再這樣下去,還能出門見人?!你昔日的朋友都要笑死,你自己掂量。”
三哥摸摸珍卿腦袋,好笑地說:“打球對身體和精神都好,這個不能偷懶,好好看我們打。”
珍卿泄氣地聳聳肩,讓她跑跑步都好一些。
哼,想一想這打網球,寒風裡奔命似的跑,沒完沒了地攆那個球,她覺得自己像隻柴犬,人生過得好艱難。
她跟陸si姐互視一眼,又互翻白眼互相哼哼。
還真彆說,二姐和三哥一把年紀,呃不,正值壯年的兩個年青人,在球場就像上了戰場,那麼得威猛雄壯。
他們靜下時沉著預測,跑起來快慢騰挪,他們臉上的精神,和身上的肌肉都變得好看。果然競技精神一起,比賽又變得有看頭。
珍卿咬著飲料上的麥管,覺得三哥跳躍有爆發力,奔跑時肌肉線條也漂亮,可謂賞心悅目之極。當然,二姐也是棒棒的。
打了快有二十分鐘,吳二姐下來換珍卿上。
珍卿打起全幅精神,跟強大的三哥對打起來。
三哥把她調動得滿場跑,她後來看那網球的時候,感覺都有虛影了。
珍卿打一場下來,累出了一身虛毛汗。半天還沒把氣兒喘勻。
吳二姐和陸si姐換上去了。
三哥給珍卿杯裡加熱水,遞給她喝。他本意是想她彆太懶惰,所以強迫她動起來,但看她頭發都溻濕,臉頰掙得那麼紅,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不過,他沒把心疼露出來,秋末冬初的時節,她一動就出這麼多虛汗,正說明她需要多鍛煉。
等珍卿歇息夠了,陸三哥手把手地教她,怎麼巧用胳膊手腕的力量……
陸si姐打了十分鐘,就靠在欄網上歇氣,吳二姐說她太不濟,她噘嘴看向珍卿和三哥——三哥站在小妹身側,教她感受揮臂時肌肉的狀態。
陸si姐氣得直跺腳,嘴巴撇來撇去的,說是惱怒其實更像是委屈:
“三哥眼裡隻有小五,已經看不到我了。”
吳二姐蹙著眉頭,看小妹和弟弟好一會,表情奇異地聳聳眉毛,她聳聳肩:
“你在嫉恨小妹?”
陸si姐皺著臉,悶頭想一會說:“不是,我不是嫉恨小五,我是恨三哥厚此薄彼,他現在對小五,就像從前對我。可是對我,卻連從前的一分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