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會親宴上的事情(1 / 2)

趙先生的親友多在老家甬安, 現在都未方便過來。吳二姐說是要結婚,但趙先生不敢太孟浪,他把這次聚餐當成一次會親禮。

請這一大家子吃飯, 趙先生定了一個大包房。

進到包房裡, 趙先生給準丈母娘抽椅子,他的態度一直謙恭真誠,但是並不顯得卑微。

男士們給女士們抽椅子,自己再一一落座。珍卿跟三哥挨著坐。他們倆拿著菜單, 頭對頭湊得很近, 很自然很親昵地商量要點什麼。

吳祖興看著他們,在心裡冷笑, 早覺得他們像在搗什麼鬼,沒想到真個勾搭在一起。

趙先生作為主人,他最後在上首落座。他跟大家說儘可以隨便點, 也不必講究洋人的規矩。

大家都笑意盈盈地看二姐, 趙先生一直照顧她, 連點什麼菜,趙先生都有溫和的建議。

吳二姐一向風風火火,這麼多人眼光灼灼看她,難得把她弄點有點焦躁, 她翻著眼睛說:

“我說諸位,你們這是乾什麼,就是逮著山大王,也不是你們這般看法。快收了你們賊溜溜的眼, 好好點菜吧。”

謝董事長他們都笑,仲禮喜盈盈地說:“大姑喜上眉梢,這是走桃花運了。”

說得大家哄堂大笑, 趙先生也隨著大家笑,連侍應生也在笑。

喪著臉的吳大嫂也破功,拍一下小兒子笑罵:“小孩子不懂彆亂說,公共場合你少昏亂講話。”

仲禮沒有看他媽,癟癟嘴不說了。

本來彆扭的謝董事長,冷眼看大女兒跟趙先生相處,覺得祖怡是真喜歡趙先生。趙先生看起來既不張狂也不扭捏,也是大家子弟的風度,就是年齡大了些——大約比祖怡大了一輪。

謝董事長拍手笑道:“二姑姑當選醫學會理事,又交上這麼好的朋友,今天是她雙喜臨門,你們誰也不許多說話,不許搶了‘東道主’的風頭。”

飯菜上來之前,大家隨意聊天。陸sì姐問趙先生,二姐是常在外頭跑的人,他們結婚後打算怎麼住。

趙先生笑看二姐,握著她的手說:

“此事我跟父母和祖怡都商量過。祖怡事業家人都在海寧,我的藥廠、藥店也在海寧,我們就在海寧定居,最好在謝公館左近找房,我們能常常承歡父母膝下。我父母親戚在甬安,逢年節去省親就好。”

謝董事長真高興起來,說:“秦州路一帶房子緊俏,我也可幫你們留意。”

這樣說起來,謝董事長和吳二姐,跟婆家的關係都比較鬆散。

大家都覺得蠻好的,多了個姐夫、姑父,也沒有丟失了姐妹、姑姑。珍卿發自肺腑地高興,二姐就像她的小媽媽,她若遠嫁真叫人傷感。

陸三哥看著也高興,但他並非純粹地高興。他聽姐姐講過趙先生的家事。他的原配妻子是他表姐,那位賢惠的表姐雖是早亡,倒給他留下一個兒子,年齡跟小妹差相仿佛。

趙先生家世為人皆好,對姐姐確實無微不至,但他原配娘家是趙家近親,並且兒子也已大了。二姐難免要費更多心。

以二姐的條件和本事,找個頭婚人也好的,未必找不到,可她恰巧就遇見趙先生。做弟弟的唯有沉默地祝福。

珍卿看三哥雙手擱在膝上,她就蠢蠢欲動地想牽他的手。她上半身還端著不動,下麵卻伸出一隻手,一把覆住三哥的手背,從手背上與他五指穿插。

三哥悅然地輕輕微笑,無聲看向眼睛發亮的小妹。他把她的小手翻過來,反客為主地握緊些,微微低頭看她的指頭。她的手不同於尋常女孩,她的指頭是修長瘦勁的,指腹上有握筆形成的繭子。

隻看她的手,便曉得她勤於握筆。不過,她來海寧一年多,好歹血肉養得豐滿些。

他又想起小妹寫的詩,她的意思,是頭一回在東方飯店,她心裡就喜歡他,但那時他卻漫不經心。

他近來總忍不住回想,那時覺得是尋常一日,現在想來,卻覺得是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天。還就是在這個東方飯店,不過那時在二層的大餐廳,今天是在三樓包廂裡。

他握著心許之人的手,心裡晃蕩著融融的甜蜜。也許他頭一回見麵,已預感到她的特彆。不過,他不在意鄉下來的繼妹,心思大半在他的生意上,大約也確實漫不經心。

當時,她是那麼瘦弱的小姑娘,他難以產生什麼男女之情,可她那張滿是煤灰的小臉,還有臉上黝黑不安的眼睛,還是讓他微微地放下戒備,莫名生出可憐之意。——他那時,已經鮮少輕易地可憐誰,無論對象多麼值得可憐。

陸三哥慶幸地出一口氣,嘴邊勾起一朵笑紋,低聲問:“小妹,近來還寫詩嗎?”

珍卿詫異地睜大眼,她覺得三哥的眼中,似是天河中動著星輝的漣漪,那麼好看!

珍卿歡喜地貪看一會,又記得要回答他的話,聳聳肩噘著嘴說:“前陣子為寫詩,先生責我上課不專心。我答應他,詩一寫完,定會專心致誌學習。現在確該多上心學習。三哥,你怎麼不寫呢?”

這時,酒菜已經陸陸續續地上來。

被珍卿反將一軍,陸浩雲俊顏笑開,在桌下捏她的手指:“你曉得我,九歲就到東洋,寫詩確不在行。”

珍卿正準備說什麼,忽聽吳大嫂尖聲說話:“喲,你們這新式人物,新式的作派,女兒傍著娘家住的啊……”

吳大哥冷笑一聲:“我倒願意傍著你娘家住,我能在江州開家繅絲的作坊,讓你母親再彆看西醫,以後一律叫中醫調養,你看如何?”

珍卿心裡“嘁”一聲,中醫還就擅長病後調養,吳大哥這是瞧不起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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