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貴堂是個少爺秧子,心怯之□□力也消耗得快,杜太爺拿著掃帚疙瘩趕上他,下死力氣往他頭上砸,砸的是梆鐺梆鐺梆鐺響,看客們聽著都疼得慌。
二舅媽驚嚇地縮脖子,仿佛是打到她的身上,她暗暗往後退一下,想不出恰當的詞來形容杜太爺。
唉!這老爺子以後得恭敬著些,萬萬不能招惹得罪他,先不說會不會被他打,就說他嘴裡不重樣的臟話,哪個要體麵的人受得住?
謝董事長醒過神來,趕緊吩咐聽差的:“快把太爺攔下來,他年紀大不好激動——太爺若是有個萬一,怎麼跟先生小姐交代。”
她其實是怕打壞了人,杜太爺要惹上官司,不過這老頭兒很要臉麵,她作為兒媳婦,不能顯出維護外人的樣子。
被打的杜貴堂聽見這話,簡直想仰天痛哭:怎麼沒人心疼我啊?!沒人想著打壞我怎辦嘞?!
杜太爺從到海寧以後,在杜家莊的威風使不起來,自從進了一趟局子,更快成了一隻縮頭的烏龜,不過在杜貴堂身上,他還有什麼顧忌呢?這是他重孫輩兒的人,杜家莊的人指望掏弄他的錢,難道還能把他咋個樣兒?哼!
珍卿跟杜教授出去會友,等她們回到謝公館時,杜貴堂被杜太爺打得滿頭包。
杜貴堂等不到任何人來救,趁著聽差的拉住杜太爺,他像猶太人衝出埃及一樣,頭也不回地逃離謝公館。
珍卿顧不得管杜貴堂,杜太爺剛才激動生氣,還有這麼大的活動量,她怕他身體有個好歹。
謝董事長想拉杜太爺,叫他不要猛地停下來,杜太爺哪會由她拉扯,隻好叫男聽差的,拉著杜太爺走動幾步。又拿出儀器給他量血壓。
杜太爺自來倔強得很,他死活不願在謝公館多待。珍卿和三哥陪著她回杜宅,謝董事長怕他出意外,也跟著一塊回去杜宅。
杜貴堂的厚顏索要,就這樣戲劇化地收場了。
珍卿之後給睢縣打電報,跟族長向淵堂哥簡略講起事情起因,又寫信詳寫事情的經過,唯恐杜太爺在莊上名聲壞了。珍卿後來才曉得,杜貴堂此番顏麵掃地,回杜家莊絕口不提此事,不過確實暗暗恨上杜太爺。
但杜貴堂也隻能是暗恨,他爹杜向甫想占珍卿祖孫的便宜,但他從前鄙夷他們祖孫,也不曾周濟厚待他們,實在拉不下臉受他們祖孫的白眼,乞丐似的跟人要好處。所以杜貴堂弄這一出,根本就是他自作主張,這是向淵堂哥的話。杜貴堂做的荒唐事,他爹杜向甫事先不知,後來知道,在杜家莊幾乎抬不起頭見人。
不過翻修祠堂、買地建義莊,倒是確有其事,但向淵堂哥還未及通知他們祖孫。珍卿寄了兩百塊給向淵哥。
謝董事長事後琢磨此事,跟二女、三子感慨,說杜太爺鬨了這一出,其實把事情簡單了結。
若不然,此事處理起來很麻煩:太溫和怕叫人黏上來,太刻薄怕傷了和氣。
所以說,杜太爺此人雖然粗魯蠻橫,但粗魯蠻橫的人,未必不是一種有助於人的妙人。從此以後,謝董事長孝敬杜太爺,倒比從前更加心甘情願。
杜教授和珍卿,也暗暗鬆了一口氣,杜氏其他族人但凡要一點臉,都不敢到謝公館占便宜。
其實二姐這一回婚禮,他們就沒給杜家莊發喜帖。
他們祖孫三代商量後達成一致:謝公館與杜家門第懸殊,他們祖孫三代人,與宗族老輩也有齟齬,還是不要連親的好。
沒想到謹慎又謹慎,還是有個沒頭蒼蠅似的杜貴堂撞上來。
珍卿剛給老家寄回兩百塊,倒又有人給她送錢來。
《寧報》報道吳二姐的婚禮,把珍卿寫的和《結婚進行曲》的歌詞,還有婚書上反傳統的證婚詞,都登載到報紙上。
《寧報》肖如山先生很細心,特意叫杜教授給了珍卿三十塊錢稿費,之後他再催催轉載的報社,還能得個幾十塊錢。肖先生還許諾說,珍卿若有心寫點文章,給她千字十五塊的待遇。珍卿笑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