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盧湛倚在窗下,對著窗外灼灼桃花,甜滋滋地看起了信。
以往,盧湛習慣先迅速瀏覽一遍。第二遍,再回過頭來細品,從前至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一個詞一個詞地咀嚼,細細感受真真筆下,情話的甜蜜。
然後,幸福滿臉,甜蜜縈胸。
可這次……
僅僅快速刷過一遍後……
窗外日光依舊明亮,窗外桃花依舊芬芳,盧湛麵上的笑容卻“唰”地一下,如泄洪般,刹那間,泄得一乾二淨,丁點都不殘留!
一同瀉出去的,還有盧湛麵上的血色。
本就麵皮白皙的他,好似得了病,一下子變得蒼白如鬼。
“怎……怎麼可能?”
“怎……怎麼會這樣?”
雙手抖抖索索,薄薄的信紙都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不,不,肯定是孤昨夜沒睡好,看花了眼……”盧湛搖搖頭,不敢信,頓了一頓,彎腰將信紙又撿起來。
重看。
可再快速重看一遍,上頭的字絲毫未變,還是先頭那些字——
“太子哥哥,我被算計得……與狀元郎蘇炎,定了親……”
定了親?
真真她定親了?
真真她與彆的男人定親了?
他為了得到真真,讓真真遲早有一天入主東宮,都已經委屈自己先與林灼灼定親了。他不愛林灼灼,與林灼灼偶爾拉個手都倍感煎熬,可為了能早點與真真比翼雙飛,他一再地委屈自己,將迎娶林灼灼的日子是翻著老黃曆,提前了又提前,最終定在了林灼灼及笄後的第十日。
可儘管這樣,迎娶的日子已經縮短到不能再縮了,真真還是沒能等他?
被逼得與彆的男人定了親?
盧湛瞪大雙眼凝視,一個字一個字地確認,確認信上的字,不是他眼花看錯後,盧湛手指一抖,信紙再次墜落,他整個身子也抖抖索索,雙腿發軟,險些踉蹌倒地。
盧湛手掌撐著窗楞,才勉強站住了。
三月的天,晌午日光強烈,明晃晃射在他臉上,眩目得很,刺得盧湛腦子都不清醒了,頭暈眼花。
這時,書房門口傳來貼身太監阿福的呼喚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連呼呼兩聲,顯然是有事。
沒有重大的事,阿福輕易不敢在太子品讀情書時打擾。
被拉回了神,盧湛甩甩腦袋,再甩甩腦袋,發昏的雙眼似乎清晰了些,暈眩的腦子也清醒了些。
但稍稍清醒些的盧湛,並未理會外頭的呼喚,而是再次彎腰,將信紙又撿了起來,重讀第三遍。
這回,盧湛要好好看清楚,搶了他的真真,與他的真真定親的男人究竟是誰!
迅速掃過,抓字眼——
蘇炎?
居然是蘇炎?
是誰不好,偏偏是蘇炎?
再次如雷轟頂,受到一萬次轟炸那種!
腦中“轟,轟,轟”輪番爆炸,直直炸響一萬次!
轟得盧湛眼前發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次,往後一仰,盧湛直接跌坐在圈椅裡,久久呼吸不上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書房門口的阿福,急得直跺腳,可裡頭毫無回應,阿福也不敢衝進去,隻能乾著急。
“太子呢?在哪?”院門口忽然揚起一道女子淩厲的聲音。
阿福扭頭一看,糟糕,盛怒的朱皇後已經尋到了書房這頭,眼下正怒氣衝衝而來,手裡還捏著一張信紙。
阿福知道,就是那張信紙惹的禍。
“林真真啊,林真真,你這回怕是要害死咱們太子殿下了。”
小太監阿福心內直嘰咕,嘰咕完,忙快步上前,跪在長廊入口處,雙掌放在腦袋兩側,磕頭迎接朱皇後:“皇後娘娘吉祥,奴才阿福恭請皇後娘娘金安。”
聲音很大,意在提醒裡頭的太子,皇後娘娘來了。
可惜,裡頭的太子還是毫無動靜。
朱皇後腳步頓了頓,垂眸射向匍匐在地的小太監阿福,鼻子裡“哼”了一聲:“平日裡,就是你伺候太子的?都是你們這起子狗東西帶壞了太子,沒事,瞎往太子跟前塞什麼美人?”
“挑,也不掌掌眼,什麼破落戶都看得上?”
阿福嚇得戰戰兢兢。
朱皇後乃將門出身,還是姑娘時,絕對的虎女一個,依著她的性子,真想一腳踹得阿福倒仰過去。但進宮多年,坐在正宮皇後的位子上,被規矩拘著,性子到底收斂了許多。
“哼!”朱皇後收住癢得想踹人的腳,掠過阿福,徑直朝太子的書房門邁去。
到了,頓住,停在緊閉的書房門口。
真真是反了天了,她都到了,書房門還在緊閉?
“太子!”朱皇後剛朱唇大張,要怒斥一嗓子,“嘎吱”一下,書房門從裡頭打開了。
麵無血色,蒼白得像鬼的太子盧湛,立在門後,隨後緩緩跪在地上:“兒臣,給母後請安。”聲音,虛脫無力。
朱皇後一怔。
怒氣衝衝跑來發威的朱皇後,顯然沒料到,見到的會是頂著一張病態臉的太子,像極了得了絕症,知曉時日無多,絕望透頂那種。
“你這是怎的了?”怔愣好一瞬,朱皇後才回過神來,單手拽得盧湛立了起來。
盧湛低垂眼簾,不吭聲。
問了好幾次,盧湛都不吱聲,朱皇後更氣了,直吼道:“說話!啞巴了嗎?”
盧湛剛想開口說句什麼,忽然,目光一驚,母後手裡的信紙——他不僅認得,還非常熟悉,是真真慣用的那款信箋,邊緣繪著“燕子叼桃花”。
真真的信,怎的到了母後手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
若母後知曉他與真真的關係,非得使用後宮的那些醃臢手段,弄死真真不可。
這個念頭,擊散了盧湛內心所有的奔潰,作為男人,作為深愛真真的男人,此時此刻,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保住了真真。
人呐,一旦心裡有了企盼,立馬恢複了精氣神,那些智商啊,腦子啊,也全都回來了。
“母後,出大簍子了,常泰寧總督不堪重用,沿海三省的倭寇越演愈烈……父皇派兒臣……派兒臣南下去抗擊倭寇……”
盧湛依舊垂著眸子,借助長長的眼睫毛,擋住雙眼裡真正的情緒,故意結結巴巴開了口。
以此掩蓋掉,先前因為真真定親而頹喪之事。
“派你南下,抗擊倭寇?”朱皇後顯然還沒得到消息,聽了後,怔了怔,隨後有點明白過來,為何她的太子那般頹喪。
她的太子,打小養尊處優,真刀真槍都沒摸過幾回,哪裡會打仗啊?那些兵書兵法,也沒念過幾本,更彆提戰場上熟練運用了。
思及此,朱皇後收起先前的戾氣,帶了幾分安慰道:“太子,你父皇將此重任交給你,是看重你,你應該高興猜對。哪有還未出征,就先自個頹喪上的?”
“彆長了倭寇威風,滅了自個誌氣。”
“退一萬步,就算日後戰事失利,將鍋甩到下頭將領頭上便是。總之,你是太子,真吃了敗仗,也有人給你背黑鍋,甭怕。”
太子盧湛:……
心高氣傲的他,聽不下去了,憑什麼他就隻能打敗仗?
他就沒長一張能打勝仗的臉嗎?
忍不了,盧湛抬頭打斷道:“母後,兒子不怕上戰場!兒子期盼著早日上戰場,與那班子倭寇一絕死戰,一鍋端了他們老巢!”
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朱皇後一愣:“你不怕上戰場,那你先前那般頹喪做什麼?”
太子盧湛仰著的臉一愣,乾咳兩下,然後偏過頭去,再次轉為沉痛道:“母後,倭寇久久不除,東南沿海的黎民百姓流離失所,苦不聊生,好些都……直接死在了路邊……”說著,還垂下兩滴淚。
朱皇後懂了,太子這是愛民如子,為那些正遭受苦難的百姓,悲痛難受呢。
她的太子,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朱皇後拍了拍太子肩頭,寬慰道:“太子,彆難受了,母後懂了。堅強點,帶著你的數萬將士,上陣殺敵,殺得倭寇片甲不留,為那些枉死的百姓報仇雪恨!”
不愧是出身將門,又當了數年國母的,朱皇後慷慨激昂鼓勵一陣後……
太子盧湛立馬感覺激情澎湃,仿佛自個已經騎在戰馬上,金戈鐵馬,橫掃倭寇,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對,殺得倭寇哭爹喊娘,舉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