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間內一片曠久的沉默, 連投進窗內的陽光都仿佛被壓抑了幾分烈度。
安靜之後,靠在窗邊的沈驕驀地嗤笑了聲, 轉開臉看向窗外。
“你的那個包裡,放了你自己的手機,還有跟病有關的東西?”
“貼著醫用標簽的藥瓶。”
“哈哈……戚辰,你可真是可怕到讓人刮目相看啊。”
沈驕把雙手往褲袋裡一插, 吊兒郎當地轉回了頭,微揚起下頜睨著戚辰,“不過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你以為你喜歡時藥,我就會喜歡她嗎?……我隻不過是看不慣你有半點幸福的苗頭而已。你以為這賭局是你贏了?可惜我不喜歡她——所以從最開始我就是站在不敗之地的,你什麼也沒贏到, 隻徒勞把自己病的真相賠進去了!”
戚辰絲毫沒有被沈驕的話激怒, 甚至連眼神都依舊如古井不波。
他轉過身往外走。“沒關係, 我不在乎開頭和過程, 我隻在乎結局。”
“……”沈驕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 身側的手微微攥緊。
走到門口的戚辰拉開了門,踏出去前他稍稍停身。一點極淡的笑意染上他的餘音——
“不管你喜不喜歡她,你都沒機會了。……這就夠了。”
話音落時,戚辰拔腳走出,更衣室的門砰然合上。
房間內。
收掉笑容的沈驕看向窗外,臉色微沉了下去。
從這間更衣室的窗口往外看, 便是訓練基地的操場, 他仿佛隱約能看見那個小小一隻的女孩兒。現在她大約正驚慌無措地……怨恨著自己吧。
可估計連解釋的機會她都不會給他。
沈驕垂眼瞥了垃圾桶一眼。那裡麵被掰成碎片的記憶卡和手機卡安安靜靜地躺著。
他知道,戚辰原本都不需要到他麵前做這些, 也能讓他栽個徹底。
而戚辰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要叫他死個明明白白。
……八年前,那人麵無表情地折斷了他的胳膊那次,也是一樣。
時隔八年,他不知道戚辰的病治療得如何,但對方的心思卻顯然已經越來越深沉可怕了。
吱喲一聲,更衣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沈驕的隊友走了進來。“驕哥,怎麼還對著窗戶發起呆來了?”
“沒什麼。”
“看你心情有點低落啊?有什麼事跟兄弟說說,兄弟幫你開解一下?”
“……”沈驕無聲地一勾嘴角,笑得自嘲,“沒什麼,隻是……丟了點東西。”
“唉?丟什麼了?很重要嗎?”
“難的就是,我也不知道她重不重要啊……”沈驕雙手插著褲袋,仰起修長的脖頸迎向有點刺眼的陽光,然後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若有若無地苦笑,“更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後悔呢。”
“會後悔?那就得找回來啊。”
“如果很難找回來呢?”
“不是,這都還沒試呢,就放棄了?這可不像驕哥你性格啊!”
“……”
更衣室裡陡然安靜了下。
剛剛開口這個脖子一縮,心說自己不會是說錯了什麼,觸到沈驕的黴頭了吧?
沒等他猶豫著該怎麼說句抱歉的話挽回一下,就感覺到肩膀上一沉。
剛剛還對著窗外的男生已經轉過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說得對,是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未來的路還長著,誰輸誰贏,都是未定之數。”
感慨完,沈驕拔腿離開了更衣間。
留下身後那人一臉懵然。
……這什麼情況,他是突然就成了沈驕的人生導師了嗎?
*
戚辰回到操場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長凳上的女孩兒。
她正死死地低著頭,長長的馬尾都快拂過肩落到身前。細白的手在木質的長凳邊緣握得很緊,從側麵看一點血色都不見,和身周其他熱鬨的學生格格不入。
即便看不到女孩兒的表情,戚辰也猜得到,時藥這會兒的眼圈一定通紅通紅的。
他心裡一歎,走了過去。
時藥此時剛用自己的手機查完孤獨症相關的資料,她也已經猜到之前沈驕所說的“連自己都敢殺”會是怎樣的情況。她簡直沒法想象,現在的戚辰、這樣完美的哥哥,會是被這麼一種無法根治的疾病糾纏了很多年、甚至在還那麼小的時候就自殘甚至自殺過的病人。
在那些躁動的歡呼和笑鬨裡,她越來越緊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想逼迫著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她不想揭戚辰的傷疤,更不想對方看見自己得知之後的狀況。
然而越是想忍就越忍不住。
在時藥自己憋淚憋得胸口的氣管都隱隱作痛時,一件柔軟的外套突然從頭頂罩了下來。
眼前忽的昏黑了一片,連吵鬨的聲音都像是被隔到了另一片世界。
隻有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