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嘉勉(2 / 2)

沐景春笑起來,能得燕王‘尚可’的評價已經很不錯了,他再度給朱棣躬身行禮。

朱棣睨他一眼,先冷著臉放下茶杯。

“景春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事想求王爺。”

徐青青躲在裡間豎著耳朵偷聽,一聽到沐景春居然開口求燕王,便好奇莫非劇情提早來了?再聽他果真提及了劉亞心,憐其身世淒苦,歎其隻因相貌類似通緝犯而遭人誤會和嫌棄,實屬冤枉。

這男主是在變相給她上眼藥呢?‘遭人誤會和嫌棄’的‘人’不正是說她?

“照你的意思,是本王與王妃欺負她了?”

“景春絕沒有此意,景春的意思是說她在道觀伺候晉王殿下的時候,遭了觀內許多道姑的欺辱。她們都因她長得像她們的十七師妹,便把她當成惡人一般看,甚至戲弄她掉進了茅坑。”

說到這裡,沐景春不禁就想起他第一次見劉亞心的時候。異常纖瘦的身子跌坐在河中,幾乎隨時可能被河水衝走,雙手拍打著水麵,哭得梨花帶雨,委屈絕望至極。

朱棣複而端起茶,繼續喝起來。

沐景春見王爺還肯繼續喝自己送來的茶,曉得王爺已經把他的話聽了進去。

沐景春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馬上繼續道:“諸王之中唯有王爺靜淵有謀,最明事理不過,絕不會隨意草菅人命,故景春才敢鬥膽來陳清誤會,請王爺憐憫於她。再說,若因一個小小卑賤的女子,汙了王爺的名聲,著實不值當。”

朱棣輕笑一聲,目光柔和地看向沐景春,“如此說來,你倒是在為本王著想了?”

“願為王爺鞍前馬後。”沐景春卑恭地行禮。

“嗬。”朱棣又輕笑一聲,眼裡的溫柔之色更盛一分。

徐青青聽到這裡,沒再聽到聲響。她又往門邊湊了湊,琢磨著倆人會不會在說什麼悄悄話?

朱棣掀開門簾,就看見徐青青手把著門框,使勁兒把左耳衝著外間的方向。

他抬手便揪住徐青青的耳朵。

“誒?”其實朱棣掀開門簾的那一刻,徐青青已經意識到被發現了,但反應遠不及朱棣快。

徐青青馬上護住自己被揪的耳朵,往後躲,豈料朱棣根本沒有撒手,這一拽疼得她冷吸口氣。

“你弄疼我了。”

“是你自己弄疼了你自己。”朱棣糾正罷了,鬆開手。

“彆說的好像沒弄疼

過我一樣。”

徐青青不服氣地反嘴嘟囔一句,轉身要走,突然被朱棣橫下來的胳膊擋住了去路。

“剛說什麼?”朱棣斜睨她。

“耳朵疼。”徐青青揉了揉耳朵,突然笑問朱棣,“沐景春來給劉亞心求情了,王爺應了他的請求沒有?”

朱棣繼續睨著徐青青,“你似乎絲毫不奇怪沐景春為何會給她求情?”

徐青青眨眨眼,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就被朱棣抓了漏洞。這男

人的思路什麼時候能跟著她的問題走?

“反正他們都認識了,已不重要,我更關心後者。”徐青青再問朱棣,“聽他話裡的意思,王爺曾派人追殺過劉亞心?”

既然劇情提前了,徐青青禁不住就琢磨了下劉靈秀這一次是怎麼得罪了燕王。莫非當初她在平安觀的時候,又不小心瞎走路撞破了燕王的小秘密?

“嗯。”朱棣應承一聲,審視徐青青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

徐青青歎了口氣,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原書的慣性總是巨大。既然不管怎麼改變,最終的結果還在按照劇情走,那這次沐景春肯定求情成功了。

徐青青不感興趣了,興致缺缺地要去廚房醃個蘿卜舒緩一下心情,卻又被朱棣攔住了。

“王爺還有事?”徐青青不解。

朱棣輕笑一聲,用手捏住徐青青的下巴,突然附身壓了過來。徐青青嚇得全身一僵,待對方的臉龐擦過她的側臉,她又暗暗地鬆了口氣。

“倒說說,本王怎麼弄疼你了。”

徐青青鬆掉的那口氣,瞬間彙成更大的一口氣卡在胸口。

剛才她轉移話題成功,還以為燕王沒聽見或者不計較了,結果這事兒根本就沒過?

徐青青尷尬地咽了口唾沫,繼續對朱棣轉移話題:“王爺中午想吃什麼?我去給王爺做?”

朱棣聽了徐青青的話後,微挑起眉梢,突然笑起來。

徐青青很少見他笑得這麼沒有戾氣,竟有幾分溫柔感,讓她仿若見到了書生。

事實證明,她真的真的真的太異想天開了。

燕王的‘溫柔笑’跟書生有截然本質上的不同。書生的笑隻是單純的笑,沒什麼目的和攻擊力。而燕王的笑,那是充滿了算計和攻擊力。

並且,燕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王爺中午想吃什麼?吃你。

我去給王爺做?好,做弄疼你的事。

狗、燕、王、慘、無、人、道!

徐青青無力地趴在床上,抱著枕頭一動不動,沒精打采地盯著帳幔,眼神兒有點放空。

朱棣穿戴整齊後,坐在徐青青身邊。

修長的手劃過她鬢角的碎發,將其捋到了耳後,露出了徐青青白皙且弧度光滑的側臉。

“中午想吃什麼?”朱棣低聲問。

徐青青聽到朱棣把同樣的問題反拋給自己,更受刺激。狗燕王如果不是故意的她就跟他姓!徐青青轉過身去,用後腦

勺對著朱棣。

“太累了,沒力氣吃。”

“本王喂你?”朱棣音調上揚。

徐青青嚴重感覺燕王的言語裡充滿著對自己明晃晃地嘲笑。

不怪他嘲笑自己,徐青青自己也想嘲笑自己。當初是誰警告自己,不能再和燕王那個啥了?這才堅持了幾天,說崩就崩了。其實不崩也不大可能,狗男人把她準備的漂亮婢女都給弄死了。

朱棣見徐青青不回他,用手指彈了她粉嫩的耳朵

一下,似故意問:“真弄疼你了?”

“哎呀,能不能彆說了!”

徐青青用被子蒙住頭,往床榻裡頭拱了拱,爭取儘量離朱棣遠一點。

朱棣冷眼瞟她裹著被子像蛆蟲一樣在蠕動,已然控製不住嘴角的笑意。

伶俐而識時務,愛耍小聰明來反抗,但該慫的時候必定慫。一旦有機會,她就會伸出她那條不太長的腿,去探河水的深淺。深了就馬上縮腳上岸,淺了就一定會趟過去。

重壓之下,依舊不肯認命,不失活潑,始終有自己的小掙紮。朱棣倒是欣賞她這點,所以在新婚之夜當她提出要求的時候,他應了,便是想看看,這小丫頭掙紮起來會有多逗人。

徐青青聽到朱棣離開的腳步聲,馬上探頭確認,見人真的走了,鬆口氣,舒展身體,在床上恣意地躺著。朦朦朧朧正有睡意襲來的時候,又有腳步聲傳來,一下就把她驚醒了。

徐青青聞到了飯香,接著就見朱棣端著一碗粥走到了床邊,竟真要喂她吃飯。

“我不——”餓!

話不及說完,朱棣已經用湯匙舀了一口粥,送到了徐青青的嘴邊。

王爺親自喂粥你吃不吃?

徐青青機械地張開嘴,見朱棣還要來第二下,她馬上坐起身,表示自己喝就成。

朱棣倒沒有強求,由著徐青青接住碗,兀自地喝粥。

“表現不錯,嘉勉。”朱棣道。

“咳咳——”

徐青青瞬間就把自己給嗆了,這狗男人不說話會死嗎!

徐青青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朱棣的注視下,把這一碗粥給吞了下去。

……

三日後,廬州。

沐景春風塵仆仆地趕回見劉靈秀,笑著告訴她以後都不必擔心了,“我已經跟燕王闡明情況,他不會再抓著你不放了。”

“真的?那燕王妃會不會生氣?回頭再讓燕王又改了主意?”劉靈秀驚喜之餘,還是有些擔憂,以徐青青的性格,她可未必那麼容易讓燕王放過自己。

“女人出嫁從夫,更不要說在皇家,男人向來說一不二。再者說,燕王的性子如何你還不清楚?他豈非會讓女人左右他的決斷。說不定以後如果燕王妃繼續針對你,王爺還會遷怒王妃不給他麵子呢。王府的女人,若不能學會看人臉色,識時務些,太難生存下去了,即便是正妃也一樣。”

沐景春因而想到一人,他姨母家的表妹,當初待字閨中的時候,多剛烈果敢的性

子,被選進晉王府做了夫人後,才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性情大變,隻會乖乖地溫柔小意地服侍晉王,不敢再有半點造次。

劉靈秀則不禁想起自己當初伺候晉王的那段日子。

論起晉王那說一不二又肆意撒火的脾氣,十分難伺候。但晉王好歹有什麼情緒都會表現在臉上,開心就開心,生氣就生氣,至少能讓人揣摩明白,權且還能哄住。

而燕王就太讓人琢磨不透了,經常冷著一張臉,一雙眼瞧人的時候彷如

射刀子,能把你的心剖開瞧個清楚。

想來五師姐那些自以為聰明伶俐的小算計,都不會逃過燕王的眼。而她為劉亞心的這個身份,晉王已經為她完美地擺平了,她現在就是一名無辜的良家女。

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若五師姐敢再三鬨騰,去請求燕王為她殺人滅口,反而會引起燕王的反感。畢竟天下間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娶進門的女人善良溫柔、賢惠乖巧,張口閉口要殺人的婦人勢必遭嫌。

更不要說如今還有沐景春幫自己求情,已經得了燕王的允諾。正所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王爺的一諾甚過千金,她現在實打實地安全了。

劉靈秀太開心了,提起裙子連忙下跪,感謝沐景春又一次救了自己。

“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沐公子已經再三救我不知多少次了,我怕是湧出一片海來都不足以報答沐公子。但無論如何,請沐公子先受我這一拜。”劉靈秀說罷,便對沐景春磕了三個響頭。

“你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者說,我好歹也算是個當官的,見百姓無辜受冤,豈有袖手旁觀之理,這是我分內之事。”沐景春扶起劉靈秀之後,便問她之後有什麼打算。+杰米哒.

“我想去京城。”劉靈秀想為劉家當年的冤案平反。

“那正好,我們一路。”沐景春笑道,“你且休息,我去街上置辦些明日趕路的乾糧,回頭我們一起進京。”

“那就麻煩沐公子了。”劉靈秀再度道謝,抿嘴笑著目送沐景春離開後,就歡快地跳著步子回屋整理行李。

劉靈秀剛把櫃子裡的衣裳抱到床上,準備疊整齊,一把冰涼刀悄然抵在了脖頸之上……

半個時辰後,沐景春提滿了兩手吃食,笑著進院,喊道:“柳姑娘快來幫忙我拿一下!”

喊話之後,敞開的房門裡頭靜悄悄地,半晌不見有人出來。

“出去了?”沐景春納悶地走進屋,把東西都放在桌上,邊喊著劉姑娘邊走進了裡間。

白帳幔上濺滿了紅豔豔的血,榻上還有沒疊完的一堆衣裳,屍身就倒在床邊的地上,無頭,脖頸斷口處正有一大灘血以圓形的形狀向地麵其它地方擴張。

女屍身著的正是劉姑娘剛才所穿的衣服,右手背虎口處有方形的黑胎記,這具無頭女屍確係為劉姑娘無疑。

就在他出門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她竟然被人砍頭了!

到底是誰?

看這砍頭的刀法又準又狠,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且偏偏這麼巧,就在他剛回來不久,而恰巧又出門的時候……

沐景春猛然意識到什麼,是燕王?現在細想起來,燕王在平安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準確地答應他的請求,卻故意模棱兩可地喝了他的茶,給他一個好態度,讓他誤以為他的意思是應下了。

他歡歡喜喜地跑回來找劉姑娘,反倒讓燕王的人剛好通過跟蹤他,尋到了劉</姑娘,進而一刀取走了劉姑娘的首級。

是他害死了劉姑娘,害得她身首異處!

沐景春恨紅了眼睛,雙腿慢慢地彎曲,跪在了無頭女屍跟前。

……

徐青青采了一捧野菊花,正準備插在花瓶裡裝飾一下屋子。丘福突然現身了,請她走一趟。

徐青青有好些日子沒見過丘福了,便閒聊問他前段時間是不是為王爺辦大事去了。

丘福默了下,“也不算全為王爺,也為王妃。”

“為我?”

徐青青略不解,直到她被丘福帶到那處被用來當做臨時刑房的屋子,看到刑具桌上所擺放的劉靈秀的首級,她才恍然明白過來丘福出去辦的事是什麼。

徐青青隻看了那頭顱一眼,便立刻捂著嘴跑出去吐了。

“就這點見識?”

一方白帕遞了過來。

徐青青一麵用帕子捂著嘴,一麵看向正嘲笑她的朱棣,欲哭無淚。

“王爺,說一聲就好,真不用帶來我看。”

“怕你不信。”朱棣道。

“彆人的話我可能會不信,但王爺的話我肯定信!”

徐青青還有點驚魂未定,朱棣的那雙手已經揉搓起她的耳朵了。

“本王的嘉勉可還滿意?”

原來他前幾天提及的‘嘉勉’,就是指殺劉靈秀。

“滿意。”不能再滿意了!頭一次遇到‘打一炮就換一條人命’的生意,真特麼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