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徐枝溫聲應了一聲，滾燙的手心微微收緊，將另一隻手抓得更緊了些。
月落日升，農家的清晨起始於一聲聲“咯咯咯”的公雞鳴叫。
如往常一樣，徐枝是第一個起來的。
那時候明璃還在睡，她刻意把動作放得很輕，又小心地為明璃掖了掖被子，才下床帶上了門。
早上適合吃的清淡些。
籃子裡攢的雞蛋昨晚吃了不少，剩下的不算多，徐枝點了一遍，拿了三個出來做水煮蛋。
除此以外，又淘了米下鍋加水煮粥，蒸了十幾個玉米麵餅子。
今年的新米還沒下，這些還都是去年剩下來的陳米。
平安公社這邊主種玉米和紅薯，也摻著種一點兒稻穀，隻是占比不大。
細糧比粗糧貴，往常收了稻穀磨了米出來都是直接賣出去換錢的。
不過去年的收成好，所以特意留了一部分自家吃，但現在缸裡剩的也不多了。
也許可以去找大隊裡的幾戶人家換一些。
就她知道的，沒多遠的王嬸子家，去年的稻穀就一點沒賣，馬上新米要收了，應該會同意換一點兒。
徐枝心裡想著事兒，往灶下塞了兩根耐燒的柴火，在腰上的圍裙擦了把手，便出門繞到後麵去喂雞。
夏天天亮得早。
等雞籠清掃乾淨，剁了野菜和白菜幫子，換了雞食添了水，天邊已經開始出現溫和的晨光，明家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起床。
第一個起來的是明家大嫂，她簡單洗漱後就進了廚房，徐枝從雞籠那邊過來的時候，她正切著鹹菜疙瘩。
“媽！”顧及到還在睡的人，明大嫂的聲音不大：“昨晚的鹹菜疙瘩和蘿卜乾還剩下不少，今兒早上再添一點應該就夠了。”
“嗯！”徐枝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灶頭已經開始冒滾燙的煙氣，她拿火鉗撤了灶下的柴火，餘熱應該就足夠保溫了。
等明璃鑽進廚房，鍋裡的玉米麵餅子已經盛出來放進盆裡，熬得軟爛的米粥泛著一股誘人的清香。
“璃璃，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不再多睡會兒？”一看見明璃，忙碌的徐枝麵上笑容真切柔軟了許多。
“睡飽了。”明璃笑著回了一句，端起了盛著玉米麵餅子的盆子：“媽、大嫂，那我把餅子端出去了？”
“哎，小心燙！”徐枝扭頭叮囑了一句，拿著大勺把鍋裡的米粥盛到藍底白花的大碗裡。
明家大嫂則左手端著鹹菜疙瘩，右手端著蘿卜乾，跟在明璃後麵走了出去。
最近地裡的活計不少，所以早餐的份量還是做得相當實誠的。
一個玉米麵餅子有大半個臉盆那麼大，十分厚實。
像飯量最大的明父和明大哥，兩個餅子肚子也就塞得飽飽的了。
其他人則是按照自己的胃口來，或吃一個，或吃兩個。
夾著開胃的鹹菜疙瘩和蘿卜乾做配菜，吃的速度都十分之快。
桌上唯有剛回來的明璃和幾個孩子麵前擺的早餐最特殊。
明璃多了一碗米粥配一個煮雞蛋。
明家大哥家的兩個孩子，三歲的明亮和一周歲的明月，一人大半碗米粥，兩人分一個雞蛋。
還有正在讀高中的明家五妹明珊、十二歲的明家小妹，一人半碗米粥配半個煮雞蛋，再加三分之一個玉米餅也就吃飽了。
隻是，昨晚人多天黑沒注意，今兒個早上在飯桌上明璃才發現，令她印象最深刻的那顆朱砂痣，似乎從小妹的額頭上消失了？
難道小孩長大了不僅五官會變，就連臉上的痣也會慢慢消失？
早上時間緊張，明璃把這個疑問留在了心裡，沒有直接問出來，想著什麼時候有時間，再和媽仔細聊聊家裡人的情況。
早餐後，明父和徐枝、明大哥和明大嫂，以及明四弟明珀五個人都下了地。
最近高中在放暑假，明珊不上課，和明小妹一起收了碗筷拿去水池清洗，明璃也去搭了把手。
挖空的絲瓜簍隻有兩個，於是明珊、明小妹兩個人洗了第一遍，明璃便再用清水簡單過第二遍。
明四弟明珀和明五妹明珊是龍鳳胎，明璃走的時候她們才八歲，對這個比自己隻大兩歲的姐姐印象並不是特彆深刻。
明珀還好些，他本身性格自來熟，十分活絡外向。
哪怕是對著陌生人都能一個人說上幾個時辰，更何況是血脈相連的姐弟？
明珊性格則內斂些，她讀書好，為人十分文靜。
對待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姐姐顯得十分局促，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
看出她的緊張，明璃輕笑了一聲，從她手裡接過洗了一遍的碗，主動打破沉默提起了話題。
“聽媽說，你現在在縣裡上高中，成績特彆好，中考的時候還是公社第一名？”
“嗯，就一般，還行。”明珊低下頭，耳朵紅紅的，唇角控製不住地揚起來。
“你這就是太謙虛了，這還叫一般，那什麼叫優秀？”明璃把洗乾淨的碗放到一疊，豎起了大拇指。
“媽昨晚對著我誇了你好久，說你特彆聽話懂事，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大隊裡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她生了你這麼個優秀的女兒！”
“媽真這麼說的？”
明珊抿了抿嘴，雖然努力想要控製，笑容卻仍然抑製不住，看向明璃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徐枝是華國最普通的那種母親，掌握著一家大權，操心著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很少會直接地表揚誇讚某個人。
但哪個孩子不希望能得到母親的認同，成為母親的驕傲？
“當然了，騙你我又沒什麼好處。”明璃笑著聳了聳肩，語氣肯定地說：“而且，我也覺得媽說得沒錯，我家珊妹本來就是這麼優秀。”
“三姐！”明珊羞得紅了臉，耳根都是通紅一片，眼底卻是滿溢的歡喜。
莫名的，心裡的某塊牆好像坍塌了一塊，她朝著明璃撒嬌跺腳的動作自然而然，沒有一點的陌生感。
“哎，三姐在呢！”明璃脆生生地應了一聲，促狹道：“喊三姐乾啥，說出來讓我聽聽？”
“三姐，彆鬨我了。”明珊紅著臉把碗遞給明璃：“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這些年在漂亮國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就那樣唄，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不過珊妹優秀，你家三姐也不差哦！”
明璃把碗過了第二次水，狡黠地眨了眨眼：“你三姐在外麵賺了不少錢，有什麼想要的不？說出來，三姐給你買！”
明璃本來就是玩笑著說出口的，明珊也沒怎麼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賺了錢她是猜到了的，不然也不會買了那麼多包裹回來，還開了輛越野車。
隻是這麼一算，恐怕三姐在漂亮國賺的錢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剩不了多少。
畢竟，在明珊的心裡，隻比她大了兩歲的三姐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大手大腳的沒什麼成算。
現在再看三姐在她們麵前的表現，可不是這樣？
隻是三姐既然都這麼開口了，她肯定得給三姐點麵子，不能讓她下不來台。
“好呀！”明珊憧憬地開口：“三姐，如果有時間，你帶我們去公社玩吧，我想吃國營飯店的肉包子。”
國營飯店的肉包子做得最好。
一個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還要大，皮薄餡大，一口咬下去還會爆汁，軟糯鮮甜。
“成，沒問題，明後天我就帶你去吃！”明璃爽快地答應，又探頭去看角落裡安靜的明小妹。
“小妹，你呢？有什麼想要的嗎？不用和你三姐客氣！”
明璃的五官本就生得好看，皮膚白皙細膩得像嫩豆腐一樣，在陽光下白得發光，燦爛的笑容幾乎要將人的眼神灼傷。
明小妹垂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眼神像是蜻蜓點水一樣在明璃的服飾上一掃而過，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波動。
這套衣服還是明璃在漂亮國買了帶回來的，不是頂級的奢侈品，明璃看重的主要是它的布料和設計的舒適度。
但價格也絕對不便宜，不是普通人能隨隨便便當成家常服來穿的。
而這套衣服的牌子，明小妹曾經是看過的，對它的售價也知之甚清。
整個明家恐怕也隻有明小妹，能第一時間聽出明璃所言不虛，從細節中窺出明璃幾分真實的身家。
但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安靜地沉默著，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嗯，謝謝三姐。”明小妹小聲回答了一句，冷淡而疏離。
她垂著頭將最後一個藍底白花碗放到了明璃的手邊，轉而便自顧自地端著盆回了廚房。
“哎，三姐你彆放在心上，她就這樣！”
“不光對你，對我，還有對媽她們，都是這麼不冷不熱的。也是，咱們本來就不算是正正經經的一家人！”
明珊嘟嘟囔囔地抱怨，看向明小妹背影的視線非常複雜。
很快，她又轉過頭來安慰明璃，似乎生怕明小妹的態度傷害到了剛回家的三姐。
“環環身上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明璃擰了擰眉。
明小妹的不對勁之處實在是太明顯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