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阿姨那樣的人,就得以這樣的態度去對待,不然總是得憋上一肚子的氣,怎麼也排解不出來。
“璃璃,那我也沾沾你的光,試試這種高檔的越野車坐起來是什麼感受。”
宋妍和門口的警衛員打了個招呼,等他們檢查後便積極地爬了上去,還不忘笑著回身朝明璃她們招手。
“快上來,走,我給你指路。”她昨兒可是特意又走了一遍去趙家的路。
……
東大院,趙家。
葉婉是個講究的人,自認審美品味極佳,客廳內的一切擺飾都是她親自設計的,曾經也十分的引以為傲。
但今兒個,坐在柔軟的進口沙發上,葉婉卻覺得怎麼都不自在,如坐針氈。
尤其是沙發桌上擺著的那瓶玫瑰,花瓣都有些蔫了,讓人看著便覺不舒服。
另一邊,大嫂黃玉還在溫聲關心:
“你在國內過得還算好嗎?這次回來,我們一是想來看看你,二也是想著參與些投資,在國內安定下來。”
黃玉本是關心之意,然而在葉婉聽來,字字句句好像都帶著抹不去的嘲諷。
好?她在國內怎麼可能好?
十年農場,十年折磨,大嫂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經曆,所以在這裡刻意戳她的痛點。
尤其是聽到最後,葉婉甚至無法控製自己尖銳的音調:
“為什麼要留在華國!漂亮國不好嗎?科技發達,生活條件優越,哪裡是華國能比得上的!”
“婉婉?”坐在沙發另一邊的葉大哥皺眉,顯然是不明白自己的妹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葉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隻覺臉頰火辣辣的疼。
她的指尖掐進了柔軟的沙發裡,艱難地擠出了一抹笑容,恢複了以往的優雅姿態。
“大哥,對不起,我衝動了。”
精心描摹的眉眼精致,葉婉的淚水簌簌而落,說不出的脆弱,好似一陣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可是這些年,我在華國過得並不好,非常不好!哥,我想離開,我想去漂亮國。”
葉婉是葉大哥唯一的妹妹,他看著她從小豆丁長大成人,疼愛她、照顧她幾乎已經形成了習慣。
如今,看見她這樣的姿態,葉大哥怎麼可能不心疼?又怎麼能說出拒絕的話?
“好,我來替你安排,隻是妹夫那邊……”葉大哥有些為難。
趙父身份特殊,趙爺爺是那樣的身份,他本人又在軍工廠做研究。
作為他的家屬,葉婉的出國資質卡得很嚴,尤其是還想要在漂亮國定居。
“大哥,隻要你答應就行了,他那邊我來說就好。”
葉婉淚眼朦朧,臉上已經添了笑:“他不會拒絕我的。”
從認識開始,她提出過的所有要求,趙父就沒有不答應的。
“你心裡有成算就好。”葉大哥歎了口氣:“這些年,也是我們連累了你,讓你受了許多的苦。”
如果不是他在漂亮國定居,葉婉甚至連帶著整個趙家,也就不會有這場無妄之災,被迫農場改造十年。
葉婉含著淚搖頭:“大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黃玉也忍不住歎息,帶著些歉意。
她開始的那番話本是單純的關心,沒想太多。
但聯係小姑子在國內的遭遇,以及她敏感的性子,怕是又要胡思亂想了。
“對了,我聽說婉婉你有了個女兒,怎麼沒看見?”黃玉擔心小姑子再多想,轉向了另一個話題。
然而她這張嘴,真是戳心一戳一個準。
談起女兒,沙發皮都快被葉婉被掐碎了,她臉上原本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有些說不出的僵硬。
直到葉大哥詢問的視線投了過來,葉婉才勉力道:
“挺好的,不說她了,說說你們吧,大哥大嫂,你們在漂亮國待得那麼好,怎麼會想到回國?”
“正像你說的那樣,當下華國的很多方麵都不如漂亮國,所以我們才更要回國發展。”
葉大哥真誠道:“畢竟,這裡是我們的祖國,是我們的家鄉,是我們出生成長的地方。”
既然有能力了,他們當然希望能幫助華國變得更好、更強。
正說著話,轟隆的發動機聲音從開著的窗戶傳來。
接收到葉婉的視線,廚房裡的吳媽開門瞧了一眼,又有些遲疑地回到了客廳。
“怎麼了?”葉婉不解地問。
吳媽解釋:“大少爺,小小姐,是一輛越野車,好像往我們這邊開過來了。”
來找她們的?什麼人?
葉婉擰了擰眉,腦海裡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印象。
昨晚好像確實有人過來了一趟,說是今天那個鄉下的明家要過來。
隻是她當時剛和趙玉環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壓根沒心情去應付,隨意敷衍了幾句就讓她離開了,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
今兒早上大哥大嫂她們過來了,她就更沒心思去想那個什麼明家,早將她們拋在腦後了。
難道真是她們?
不對,明家是什麼樣的情況,沒人比她更清楚了,怎麼可能有能力開得上越野車?
“沒事,剛好也坐累了,我們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葉大哥起身道。
這些年在漂亮國打拚,他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稍微多坐一會兒,尤其是坐在這種柔軟的沙發上,就覺得腰疼、肩疼、胳膊疼,總得起來活動活動。
“嗯。”葉婉雖然有些不耐煩,但自然不會反駁大哥的決定,起身跟著他一同出了門。
越野車果然停在了趙家彆墅的門口。
一看清越野車的模樣,葉大哥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眼睛好像都在發光。
“大哥,怎麼了?”葉婉有些疑惑。
葉大哥的聲音裡滿是驚歎:“沒想到在這裡竟然可以看到這個牌子的越野車!”
“婉婉你知道嗎,不算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這種越野車光是掛牌的售價就得要將近二十多萬美金!”
男人哪有不愛車的?
曾經這個牌子的越野車投入市場的時候,葉大哥還湊熱鬨去看了一眼。
雖然外觀和配置都完美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因為價格實在太貴,等同於他的大部分身家。
葉大哥猶豫了許久,幾番狠心,最終都沒舍得買下,也成了他永遠的遺憾。
沒想到,竟然在華國的京市瞧見了一輛。果然,這裡臥虎藏龍,有本事的人是真的不少。
多少?她是耳朵出問題了?大哥說這輛越野車價值多少美金?
葉婉隻覺得自己幻聽了,眼睛因為震驚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輛越野車。
二十萬美金?二十萬美金!
那是怎樣龐大的一個數字?
哪怕葉婉一直自得於自己的眼界超出了常人許多,但仍然因為這個數字久久地難以回神。
在八十年代的華國,這是一筆無法想象的龐大財富,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筆巨款。
而且這可是美金!
外彙在當下的華國有多麼珍貴,以葉婉的身份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兌換成人民幣,相當於一百多萬的人民幣!一百多萬!
現在連萬元戶的稱呼還沒有興起,一百多萬人民幣,那是怎樣可怕的概念?
但讓葉婉震驚的還遠遠不止這些。
等看清越野車上走下來的人時,她的神情已經堪稱扭曲,充滿了難以置信。
是明家人!下來的竟然是明家人!明家人怎麼可能開得起這樣的越野車!
“婉婉?婉婉?你怎麼了?”
葉婉的神情變化實在過於明顯,葉大哥自然也看了出來,不由擔心地詢問了一句。
“沒什麼……”葉婉搖了搖頭,努力想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蒼白的臉色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想法。
她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扶著牆才站穩了身體,眼底深處藏著慌亂。
葉大哥雖然有些不放心,但見葉婉不願意開口也不好再問,再次將視線轉向了越野車,止不住的讚歎和驚豔。
等看見越野車上下來的明璃時,他先是震驚,轉而是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
原來是這位!竟然是這位!
葉大哥迫不及待地飛奔上前,驚喜和驚訝混合在一起:“明女士,是您?”
他走得太快,也就沒注意到葉婉伸出去卻沒能拉住他的手,呆呆地停留在半空中,帶著空白的茫然。
明璃剛扶著徐枝下車,就聽見了一個壓抑著興奮的招呼聲音。
她回身看了一眼,很快從記憶中找到了對應的身影。
“葉先生,你怎麼在這裡?”明璃意外地問。
然而葉大哥隻覺大腦發熱,內心的激動完全抑製不住,開心得快要冒小泡泡:“明女士您記得我?”
“當然,我們在園子裡的會議上見過,不是嗎?”明璃笑著開口。
她語調平淡,好似記住葉大哥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葉大哥卻覺得自己開心得快要上天了。
當時園子裡的會議是個什麼情況?
明璃是毋庸置疑的中心位置,而他呢?隻是憑借海外華僑的身份將將坐在了角落。
就他這麼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竟然能被明女士記住了!
這股興奮感,無異於後來的那些追星少女,好不容易來到偶像的麵前,發現偶像竟然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而且,還是極其狂熱的那一種追星少女!
畢竟,麵前的這位可是明璃,漂亮國華人圈子裡當之無愧的神之奇跡!
“我……我……”葉大哥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了神:
“我是來看我妹妹的。婉婉,快過來,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明女士。”
啊?啊!
他是葉婉的哥哥?!
彆說葉婉了,徐枝、明瑞都完全沒辦法理解當下的情況。
先是這個陌生的男人激動地跑過來打招呼,熱情的程度有點嚇人。
現在他竟然介紹說,他是葉婉的哥哥。
那個驕傲得不行、壓根沒把她們明家人放在眼裡的葉婉,她的哥哥!
明家人都驚訝到這個程度,葉婉就更不必說。
她隻覺得,在她曾經最看不起的明家人麵前。
她最驕傲的哥哥,好像在她的臉上響亮地一連扇了多個巴掌,火辣辣的疼痛。
但她還偏偏不能走,隻能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近,把她的另一邊臉送上去。
“明女士,你好,我是葉婉。”葉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明璃雲淡風輕地笑著回應:“你好,真是……久仰大名。”
怎麼?看起來明女士好像和婉婉認識?不對,看介紹時候的神情,又好像是不認識。
葉大哥還在狀態外,有些不太能理解。
還是黃玉主動招呼道:“外麵太陽曬,有話快進去說吧。吳媽,給客人們沏茶,順便切些水果出來。”
“哎!哎!”吳媽趕忙應下,全程低著頭不敢抬起來,似乎生怕被他人注意到。
葉婉感覺臉疼,吳媽又何嘗不是?
上次徐枝她們過來,可是她親自去門口打發的她們。
又是拿錢羞辱,又是居高臨下地說什麼“鄉下的窮親戚彆來打擾”。
而當下,卻是葉家地位最高的兩人恭恭敬敬地把人給請了進來。
畢竟,她說到底是葉家的保姆,而放在以往,葉大哥和葉大嫂黃玉,才是葉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
陪著笑端茶遞水,又端上削皮切塊的果盤,吳媽全程都是看著腳尖走路的。
等坐定了,葉大哥才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明璃她們,又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自家妹妹。
“我們是來看環環的。”明璃開口解釋道:“十二年前,我們家最小的妹妹和趙家人抱錯了,一年前才換回來。”
“但血緣是情,相處也是情。在我心裡,兩個都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前不久我才剛從漂亮國回來,家裡這邊安頓下來,於是上門拜訪。”
葉大哥和葉大嫂詫異不已:“抱錯了?”
這麼荒誕離譜的事情,竟然會真實地發生在他們家?
“是的,抱錯了。”明璃極輕地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葉婉:
“隻是究竟是怎麼抱錯的,十多年過去了,恐怕也隻有真正的當事人清楚了,葉女士,您說是嗎?”
她的視線並沒有太多的攻擊力,然而葉婉卻覺得自己的皮好像被一層一層剝開,暴露出她竭力想要隱藏的、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