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璃本打算上前,但看清宋餘的神色時,她止住腳步停在了原地。
驟然被指認,宋餘的臉上並沒有驚慌和恐懼之色,反而打量著江大誌的視線中,帶著些意料之中的了然。
“明女士?”張五妹有些不解地問。
不是說過去幫忙嗎?怎麼停在這塊不動了。
明璃眉眼間蘊著淺淡的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等等。”
等等?等什麼?
張五妹一頭霧水。
但瞧瞧前麵鬨成一團的情景,又瞧瞧明璃的表情,她還是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忠誠地守護在了明璃的身後。
罷了,她本來就知道自己腦袋不怎麼聰明,還是不為難自己去思考了。
認真地做好保護明女士的本職工作就好。
反正明女士是個有大本事的人,心裡肯定是有自個兒的成算的。
角落裡發生的這段簡短的對話沒有被任何旁人注意,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到了宋餘的方向。
江大誌還在那裡涕泗橫流,竭力甩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宋哥,你可不能不管我!我一直不都是跟著你乾的?彆抓我,我不想坐牢,我是無辜的!宋哥,你幫幫我!”
之前一副天不服、地不服的囂張樣子,現在真遇上事兒了,江大誌慫得那叫一個快。
一口一個宋哥,字字句句真心實意,比之前不知道真誠了多少倍。
要是讓不清楚內情的旁人聽見了,恐怕還真得以為他對宋餘有多麼的忠心耿耿,是對他五體投地信服的小弟。
比如說那幾個一身便服的公安,便已經開始懷疑地打量起了宋餘。
難道江大誌說的都是真的,他不過是個打工的,替人跑腿,真正的老板是這位年輕的小夥子?
麵對著公安們警惕懷疑的目光,徐斌忍不住有點心慌,下意識就像朝著江大誌破口大罵。
他媽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怎麼被這個不要臉的賴皮蟲給纏上了。
這是眼瞅著自個兒惹上了大麻煩脫不了身,所以抓著他們來頂缸了!
然而,宋餘揮手製止了他。
“宋哥。”徐斌急得不行。
難道宋哥是聖母心上頭不成?但這攤渾水他們可不能隨便趟!
宋餘冷靜地說:“彆衝動,不然這幾個公安大哥還以為咱們是心虛。”
徐斌:“……”不是,不是他們以不以為的問題,他本來就心虛得很。
現在政策還沒放開,他們在深城大酒店門口乾的這攤子事兒,說到底不就是投機倒把嗎?
還有,原來這幾個抓住江大誌的人竟然是公安嗎?江大誌竟然惹上公安了?
怎麼辦?他更慌了,甚至感覺雙腿都在發軟打顫。
但看見宋餘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徐斌深吸了一口氣,逐漸地冷靜下來。
他得相信宋哥,宋哥這麼冷靜,肯定早就有了應付的辦法。
本就距離得不遠,幾位公安聽清楚了宋餘和徐斌的這幾句對話,懷疑的神色消除了些。
聽宋餘的口氣,確實不太像是江大誌口中的那種人。
都被他們抓住了,性格還是不老實得很哇。
“公安大哥,你們好,我是宋餘。”宋餘不慌不忙地上前,先十分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為首的那個公安有些好奇:“你怎麼認出我們的身份的?”
為了方便實施對江大誌的抓捕行動,同時不引起太多的警覺和轟動,他們穿的可都是便服。
“我爺爺是上過戰場的老紅軍,我雖然沒有正式參軍,但是小的時候經常被他扔到部隊裡訓練,對軍人的氣質非常熟悉。”
“而公安和軍人其實是差不多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與常人不同的氣勢,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認出來了。”
宋餘口齒清晰地解釋。
儘管和家裡父親、爺爺的關係都異常僵硬,但是去過軍營的事是真的,不妨礙他拿出來扯大旗。
果不其然,聽完他的解釋,幾位公安對他的好感更深了。
這個時候,還提倡軍警不分家,聯係十分緊密。
沒想宋餘竟然是軍人出身,那不就像是他們的後輩那樣,第一印象便好了不少。
對江大誌的瞎話,自然更加不怎麼相信。
“公安大哥,請問這裡是怎麼回事?這位……”宋餘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被擒住的江大誌,不解地問。
其中一位公安擺了擺手:“說來也新鮮,這位膽子可不小,竟然詐騙到外商身上了。這不,外商報了案,直接抓了個人贓並獲。”
另一位公安嘖嘖感慨,補充道:“可不是,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你瞧見那位外商手裡的吉祥如意結了嗎?就這麼個小東西,他竟然賣了五百美元,真是黑心到姥姥家了。”
五百美金的贓款還在他們手裡拿著呢,完全沒有辯駁的空間。
那可是五百美金,想想公安都忍不住心驚。
換算成人民幣得好幾千元了,相當於他們辛辛苦苦乾十幾年的工資。
那幾位公安心驚,聽到這個數字的徐斌他們何嘗不是震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實在是太多了!
就連宋餘,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他早猜到江大誌遲早會自食惡果,但是江大誌應該還沒愚蠢到這個地步,怎麼敢出這麼誇張的價格,除非……
他眼神微動,不著痕跡地擰眉,看向了那位外商的方向。
艾倫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坦然地和他對視,甚至彎唇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宋餘回笑,心下卻將警惕程度提到了最高,重新麵向了幾位公安。
他率先拱了拱手,苦笑道:“幾位大哥,說起來,這件事情確實和我有些關係,我曾經的確和江大誌交好過一段時間。”
這件事情是瞞不住的。
隻要江大誌堅持自己的口風不變,公安肯定要在周邊調查。
前段時間,他和江大誌經常聚集在一起,江大誌的大部分貨物也都來自於他。
隨便在酒店大堂裡指個人出來,怕是都能說上個一二三四。
不過,表達的措辭還是很重要的,宋餘麵上無奈,眼底卻是隱藏得極好的冷靜。
雖然不明白宋餘此話意思,覺得他是腦子裡進了水,但是慌到了極點的江大誌可沒心思想太多,連忙扯著嗓子尖聲嘶吼。
“公安同誌,您聽他都承認了!都是他的錯,你們快把他抓起來,我是無辜的!是無辜的啊!”
說到最後,江大誌已經破了音,五官猙獰扭曲。
“安靜點!”抓著他的公安被他的掙紮弄得不耐煩,加重了手腕上的力道。
江大誌立馬發出了殺豬一樣的慘叫聲,眼神狼狽無力,充滿了畏懼感。
但那位公安對江大誌是厭惡不耐,對著宋餘的態度卻好了很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看宋餘這模樣,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感謝大哥明察秋毫!”宋餘感激地朝著公安道謝,眼睛裡好像都亮著崇拜信任的光。
公安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對宋餘的好感更高了:“沒事,你儘管說,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宋餘言簡意賅地解釋。
“為了儘地主之誼,我們想給遠道而來的客人提供最貼心周到的服務,所以提前在各處收集了一些小東西作為禮物,供他們挑選,看看他們是否喜歡。”
宋餘說得冠冕堂皇,但也有聰明的人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做小買賣嗎?
“但這價格……”公安皺眉。
因為改革開放的緣故,深城這邊已經試探性邁開了發展的步伐,做小買賣的個體戶也不少。
雖然有正經崗位的公安們瞧不上這些個體戶,但上麵一次次提著耳朵再三叮囑,他們也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定價也不能過分到這種程度,就像這報案的外商說的這樣,這已經是詐騙了。
“我也沒想到,江大誌他們竟然會黑心到這個程度。”宋餘深深地歎息。
“我早就知道他不老實,所以今天早上便和他分道揚鑣了,您看,這是他的離開證明書。”
“除此以外,我們也是真的把客人們當成朋友,給的價格都是最公道的,這是我的商品定價表格。”
“每個人在這裡拿了多少的貨,賣出了什麼樣的價格,每晚我們都會登記簽字。”
幾位公安將信將疑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那一疊紙張。
他們都是識字的,自然認得出來上麵寫的是什麼。
每一天每一個人的銷售情況,後頭要麼跟著簽字,要麼跟著紅色的手指印,寫得清清楚楚的。
像是外商說的賣了十美金的那個華國結,上麵登記的就隻有一元,單位還是人民幣。
合著,這個叫江大誌的,還是宋餘、外商兩頭騙?
行了,這下是一切真相大白了。
江大誌徹底地癱軟了下去,臉上都寫滿了絕望和恐慌。
他也明白,有了這一份份他的親手簽名,他再怎麼掰扯,也沒辦法牽扯到宋餘的身上。
配合上艾倫的控告,隻會讓他的罪名更深一層,他是徹徹底底地完了。
公安將紙頁還給了宋餘,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機靈。”
不然,這空口白牙噴的一大盆臟水,還真是怎麼也洗不清了。
隻是這種投機取巧的生意還是少做點好。
看宋餘這模樣,年紀也不算太大,怎麼想不開乾了這門勾當?
宋餘接過紙頁,苦笑道:“哪是什麼機靈,我壓根就沒想到還會碰上這樣的麻煩。”
“就是在軍營裡的那段時間,習慣了嚴格的軍事化管理,下意識順手做了個檔案,沒想現在還真是幫了我大忙。”
說完,瞧見公安眼神裡的不讚同,宋餘神色微動,又故意做出一副後怕的模樣。
“以後我是不敢了。唉,還不是一時衝動和爺爺放了大話,說是要賺大錢、做出一番事業給爺爺看看,這才從京市帶著一幫兄弟跑到了深城。”
宋餘無奈地搖了搖頭,懊惱之色不加掩飾。
也是,誰還沒有個年輕的時候,心裡憋著一股氣想讓長輩看見自己的能力和成就。
幾位公安瞧著宋餘他們,都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算算和他們的兒子差不多大,心腸都軟了三分。
“能理解,不過這到底不是什麼正道,還是早點抽身的好。”其中一位公安開口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