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謀殺之事不過是個玩笑話,但周誌才之前所做的一切足以讓他付出沉重的代價。
關注的人太多，哪怕周老爺子竭儘全力為之奔走，也隻將周誌才的有期徒刑降了幾年。
唯一的兒子落得個如此下場,周老爺子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頭發從花白變得雪白。
他拋下了所謂的麵子,還找了明璃私下調節，試圖讓出一些條件來協商解決,不走法律的途徑。
但明璃的回應格外平靜：“現在已經不僅僅隻是我和周誌才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是周誌才曾經做的樁樁件件，已然觸及了法律的紅線。”
周老爺子眼角的皺紋明顯,麵色憔悴。
他何嘗不知道明璃的意思，隻是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甚至,他的心中還生出了許多難以言說的埋怨和憤恨。
若不是明璃做了那個導火索，誌才的事情怎麼可能暴露出來？
周老爺子的眼神中一片渾濁,不見曾經的清明之色。
明璃輕輕地搖了搖頭。
曾經的周老爺子是個當之無愧的英雄，但如今，英雄遲暮,已然被私心蒙蔽了雙眼，再不見從前的公正和智慧。
“您老心裡想必在怪我？”明璃淡然地起身，挑了挑眉，神色冷淡。
“您不妨仔細想想,此事的源頭究竟在誰的身上。若是還堅持這個想法,那麼，我們也沒有再交談的必要了。”
等明璃的身影徹底消失,周老爺子才捂住了臉，老淚縱橫？
究竟怪誰呢？
若不是他對誌才一味的縱容和偏袒，怎麼會讓誌才變成如今的樣子？
“縱子如殺子。”宋爺爺的話回響在周老爺子的耳邊,他追悔莫及，卻悔之晚矣。
周老爺子的拳頭無力地砸在桌麵之上，卻不經意間瞧見了明璃落下的文件。
這是什麼？
周老爺子皺了皺眉，撿起來翻開看了一眼。
下一瞬間，他的麵色黑沉如水，滿心的痛恨，充滿了難以置信。
“明女士，既然你從來沒想過和解，為什麼還要跑上這麼一趟？”
屋外，張五妹幫忙打開了車門，一臉不解。
明璃回身看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轉頭，坐進了越野車的後座。
“原因有二：第一，想送一個遲暮的英雄最後一程。第二，既然有人想要引我入局，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想通過傷害她家人的方式讓她出手？
明璃的眸中閃過冷光，有狠厲之色一掠而過。
……
周誌才最終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
周老爺子幾番奔波仍沒起到效果之後，似乎也放棄了營救的打算，被迫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東大院。
項副局長帶著妻兒，拎著厚重的禮物上門。
大院裡的老人們大都認識他，親熱地招呼了幾句，項副局長耐心而禮貌地應了，贏得了不少好感。
“老周生的兒子雖然不行，但是眼光是真的不錯，挑的女婿是沒話說。”
“之前周誌才惹是生非的時候，老周女婿顧及著老周的麵子，都出手幫忙了，還暗地裡照顧了那些被欺負的可憐人。”
“是啊，不但品性不錯，能力也出眾，才四十出頭都已經是副局長了，最近局長的位置空出來，好像也是備選人之一。”
後方的議論聲傳入項副局長的耳中，他麵上仍是禮貌妥帖的，眼底卻掠過一道暗芒。
到了周老爺子住的那棟彆墅，項副局長敲了門，攜著妻兒走了進去。
明明是大白天，但因為遮光窗簾都被拉起來了的緣故，屋子裡麵很黑，給人一種壓抑不安的感覺。
孩子小，不願意待在黑暗陰沉的環境，因此喊了周老爺子一聲，便被保姆抱出去在大院裡玩。
一樓的客廳中隻剩下了項副局長和周老爺子兩人。
“爸。”項副局長溫聲喊了一句，將手裡的禮物都放在了桌子上。
但周老爺子並未應聲，隻用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項副局長，莫名看得他有些心慌。
項副局長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
剛打算避開這個眼神，卻聽“啪”得一聲清脆的聲響，周老爺子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巴掌。
“爸！”項副局長被打得臉一偏，火辣辣的疼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周老爺子。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沒等他再有反應，周老爺子已然憤怒地將他拎過來的東西全部砸了過去，五官扭曲瘋狂。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誌才他多麼信任你？”
“他是真心地把你當成姐夫，當成他最尊敬的哥哥！可是，你就是這樣對待他的！”
周老爺子聲嘶力竭。
他的好女婿，這就是他選中的好女婿！真是太可怕了！
千般算計，明明誌才的入獄和他脫不了乾係，仍能裝成這麼一張偽善的麵孔，對他體貼地噓寒問暖。
周老爺子的吼聲像是從肺腑裡發出來的，字字泣血。
項副局長的麵色僵硬了一瞬間，很快又恢複了原樣：“爸，您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好像聽不明白？”
然而，看著項副局長這一副無辜的樣子，周老爺子隻覺得骨髓裡都泛著寒意。
這就是一匹沒有良心的狼，恩將仇報，還能披著偽裝的羊皮。
“滾！我讓你滾！”周老爺子又狠狠地砸了個東西出去，一聲接著一聲，咳得撕心裂肺。
“爸，我不知道您聽了什麼流言蜚語，但現在我再怎麼解釋，您肯定也不願意相信。”
項副局長頂著半邊紅腫的臉，苦笑道：“這樣，您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您冷靜了我再和您談。”
他掛著無奈而擔心的表情退出了彆墅一樓，但等一出門，他便神色乍變，隻剩下稍顯扭曲的冷色。
麵頰火辣辣的疼，項副局長的眉頭皺成了川字，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可惡，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爸怎麼會知道其中的內情！
“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能承認。否則，以爸的性情，必然是拚個魚死網破，也要和我同歸於儘。”
項副局長的臉色難看到不行。
但他完全想象不到，一個深愛兒子的老父親是多麼的瘋狂，幾乎不顧一切。
若是麵對明璃，因為是周誌才罪有應得，周老爺子還會克製自己，那是從軍多年留在骨子裡的印記。
但是策劃這一切的人是項副局長，他的“好女婿”。
哪怕周誌才在外再怎麼荒唐，但對這個姐夫是發自心底的尊敬的。
項副局長能有如今的位置，更是離不開他的扶持和幫助，是當成嫡親的繼承人來培養。
但是，為了一己私利，項副局長竟然敢用這麼不光彩的手段設計周誌才！
周老爺子甚至開始聯想，是不是周誌才變成如今的樣子，也離不開項副局長的一手推動。
畢竟，隻有一個不學無術、一事無成的小舅子，才能讓他順利地繼承老丈人的人脈和事業。
於是，在項副局長還在苦思冥想如何穩住周老爺子的時候，一切就都被公開了出去。
第二日，剛到達公安局，項副局長便聽見了同事們的竊竊私語。
他們對著他指指點點，充滿了畏懼和忌憚，像是在麵對什麼罪大惡極的歹徒。
“怎麼了？”項副局長仍是一派溫和的笑。
然而同事們隻覺得心有餘悸，下意識避讓了幾步，躲開了他的視線。
主要還是項副局長營造的形象太完美了。
往日，他在他們麵前是個多麼關心妻弟的姐夫？
苦口婆心地勸導，一次又一次的庇護，讓同事們心疼於項副局長的為難，同情他尷尬的境地。
但之前有多麼的同情，現在就有多麼的心寒。
怎麼會存在這樣的人？一張假麵完美無瑕，麵上是好姐夫，實則一步步推著周誌才走向絕路。
誰敢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誰知道他是不是表麵友好，背地裡因為一點小小的矛盾或是利益，便毫不遲疑地算計設套，將你坑進萬劫不複之地。
眾人的態度太明顯，項副局長想裝成沒發現都不行。
沒多久，他便被老局長喊到了辦公室，意味深長地提點了幾句。
他清楚地看見，老局長的眼神中是痛心疾首、失望不讚同，以及忌憚和試探。
他的心涼了半截。
果不其然，他在之後的晉升中落了選，甚至連原本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項副局長有一定的能力，但太過依靠周老爺子的提拔，曾經借此刷了多少的好感，如今的反噬便有多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