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秒,楚喻看見,陸時傾身,手臂從他眼前橫過去,拽過側旁的安全帶。
“啪嗒”,插銷扣合。
他才發現,自己忘記係安全帶了。
陸時重新坐好,“走了。”
引擎低嘯,倉庫另一邊的門打開,直通馬路。
車開出去,楚喻喉嚨發乾。
“我們這樣直接開上路,真的……沒問題?”
他忍不住往陸時看。
陸時左手搭在車窗舷上,單手握方向盤,冷白的膚色和方向盤黑色的皮質對比明顯。轉彎時,握著手動變速杆的手指骨節分明好看。
祝知非知道楚喻是在擔心什麼,他扶扶眼鏡,“放心,陸哥老司機,絕對不會翻車。”
魏光磊也笑,“對,彆怕,雖然沒有駕駛證,但大半夜的,我們去的這條路上,沒人攔。”
楚喻被微冷的夜風吹了一臉,總算淡定下來。
賀致浩那個圈子裡,多得是未成年開車的。
就楚喻自己家的車庫裡,也停著好幾輛超跑——他哥他姐送的禮物。
不過單停著落灰了。
楚喻遵紀守法,不摻和賀致浩那個圈子裡的遊戲,準備十八歲考了駕照,再開車上路。
而此時此刻,他坐在副駕駛上,伴隨著引擎的低嘯,一路開向漆黑夜路,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正通往和前十七年全然不同的路。
未知。
很刺激。
車跑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停在城郊一處廢棄公路。
已經聚了不少人。
楚喻透過車窗玻璃,往外張望,能聽見嘈雜的人聲。以及,在他坐的這輛車停下的瞬間,不少人都看了過來,甚至有些人神色興奮地對著車拍照。
車門打開,跟著下車,陸時手指勾著車鑰匙,往人群裡走。
祝知非跟魏光磊沒跟上去,站楚喻旁邊。
楚喻不傻,已經明白陸時他們是來乾嘛了。
“陸時……他什麼時候開始玩兒地下賽車的?”
魏光磊也沒瞞著,楚喻問,他就說,“高一。陸哥沒錢,開這個,贏了能拿到獎金。”
高一。
楚喻發覺,越是靠近陸時,就越能感覺到,這個人很複雜,但越是複雜,就越是有一股奇特的引力。
“他……很缺錢嗎?”
“他一個人,當然缺錢。不過我和小非都覺得,乾什麼不能賺錢,就是在我家汽修店兼職,拿的工資都夠花了。不過吧。”
“不過什麼?”
“不過開賽道,很刺激。那種一個翻車,就可能會死的刺激。”
魏光磊按下打火機,把煙點燃,火星明明滅滅,他吸了一口,繼續道,“我估計著,陸哥要的,就是這種刺激,能把心裡憋著的那股戾氣發出來的刺激。”
他看了眼楚喻。
楚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溫室裡養大的。
想起院子裡,陸時說的那句話,魏光磊忍不住想,都說溫水能融掉冰刺。
不知道真的假的。
陸時回來的不慢。
他手裡接了根煙,順手扔給魏光磊。
魏光磊雙手接下來,“烈哥給的?”
“嗯。”陸時雙手插在口袋裡,“我跑第一場。”
祝知非捏捏拳頭,神情激動,“石頭這次彆搶啊,壓車我來,占領陸哥的副駕駛!”
魏光磊沒說話。
陸時視線轉向楚喻,“來嗎?”
楚喻驚訝,“可以嗎?”
“嗯,你想,就可以。”
陸時開了口,魏光磊和祝知非就都沒爭。
最後,楚喻跟著陸時上了車。
人群已經分散在兩邊,賽道和起點位露了出來。
一個穿抹胸熱褲的高挑女孩兒站在白線中間,手裡舉著兩麵綠色小旗。
陸時單手掌住方向盤,將車緩緩開到起點位置,停下。
車窗外,是暖色的路燈。
燈光映在眼裡,像火苗。
他問楚喻,“害怕嗎?”
楚喻沒隱瞞,“有一點,但更多的是激動,就覺得很刺激,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
“嗯。”陸時側眼看他,“一會兒會更刺激。”
第一聲哨響。
陸時坐正,目視前方,雙手放到了方向盤上。
第二聲哨響,楚喻深深吸了口氣。
第三聲哨響的瞬間,車身有如閃電般激射而出!
楚喻在這前後兩秒的時間裡,呼吸驟然停滯。
身體被車椅和安全帶緊緊束縛,鼻尖彌漫著燃油的氣味,排氣孔的嘶吼直直入耳,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和骨骼,都能感知到發動機的抖動,充滿著機械的純粹張力!
賽道兩旁有尖叫和口哨聲,一晃眼,又被拋在身後。
整個賽道,景色,光影,都如雲煙過眼。
僅剩的,便是坐在身旁的那個人。
楚喻呼吸發緊,下意識地喊,“陸時——”
“噓,過彎了。”
話音剛落,眨眼,陸時全力刹車、過彎,加油出彎,不過分秒,已經劈完一個彎道!
楚喻感覺自己差點被強大的離心力甩出車窗,心臟即將停跳!
等他好不容易繼續呼吸,下一個彎道又出現在眼前。
“陸時——”
差點破音。
陸時輕啞的嗓音裡是淺淡的笑意,“嗯,我在。”
這一刻,楚喻莫名安心。
接連的三個彎道,楚喻腿軟,有種瀕死的窒息感,但腎上腺素自血液裡噴薄升起,腦子裡仿佛有白光炸開!
太他媽刺激了!
微喘著氣,楚喻不由地轉過頭看陸時。
這一刻,車窗外的所有都化作虛影,沒有儘頭的公路賽道,清冷的夜色,均淪為這個人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