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上次說的事情,有沒有餘地?我把手底下人拉著加緊訓練,真他媽訓不出什麼成績來,一個跑得比一個爛,跟爭先恐後搶倒數第一一樣,看得老子一陣悶火!”
烈哥語氣煩躁,又跟陸時打商量,“惜命是好事兒,你不上賽道,哥支持。但現在這情況,輸得太難看,哥臉上掛不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
魏光磊在旁邊聽著,沒吭聲。
他是知道消息的。
烈哥手底下的車隊,老將退的退、傷的傷,新兵又還沒操練出成果,一溜煙的人拎出來,沒一個能用。據說有人看見烈哥找過陸時,估計是想讓陸時上車,幫忙跑一場,但陸時拒絕了。
魏光磊以為,他陸哥上次都拒了,這次肯定沒回旋的餘地,沒想到陸時簡潔道,“等我考慮。”
沒說死,那就是有可以商量的苗頭。
烈哥嗓門馬上就提了起來,“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好好好,不管最後你是上還是不上,哥都承你這份情!”
等電話掛斷,魏光磊坐在高腳凳上,趕緊問,“陸哥,你之前不是拒了嗎,怎麼這次又想上賽道了?”
陸時扔開手機,沒答,眼裡的陰鬱卻更重了兩分。
魏光磊琢磨了兩下,小心試探,“小少爺呢,今天……怎麼沒一起過來?”
陸時換彈夾的手一頓,眼睛也沒抬,下頜線條卻繃緊了幾分,“你太吵了。”
魏光磊捂嘴,迅速收聲。
懂了,這九成九是鬨矛盾了。
他搓著薄荷糖的塑料糖紙,覺得自己有點兒迷茫——這他媽應該怎麼勸?
而且吧,他也把握不清楚,他陸哥跟小少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一路旁觀過來,陸時本來主意正,目標明確,做事情從來不拖泥帶水。
但麵對著楚喻,卻是心機手段全用上了,最後還把自己栽了進去。
魏光磊咬碎了嘴裡的薄荷糖,決定保持安靜。
要打架,他提著棍子就能跟陸時後麵,衝鋒陷陣都行。但感情這種事情,太他媽複雜了,他摻和不來。
又打空了一個彈夾,魏光磊注意到,陸時握槍的手都直打顫,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扔開空彈夾,陸時又伸手去撈子彈。
魏光磊想勸,張張嘴,又閉上。
陸時指尖捏著黃銅色的子彈,填彈的動作熟練,嘴裡道,“你先回去,不用守著我。”
他掀起眼皮,手指勾著槍,靈活地轉了一圈。
毫無預兆的,陸時又握住槍托,抬起,將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漫不經心道,“你難道還擔心,我會給自己一槍嗎?”
魏光磊整個後背都涼了。
鼻腔吸進空氣,混著薄荷糖的勁兒,從氣管到肺,冷了個乾淨。
那一刻,他驀地想起來,他和祝知非一起看陸時開賽車時的感覺——
陸時多半有些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似乎又有一件什麼事情,勉強吊著他的命。
但也隻是勉強吊著。
槍口調轉方向,陸時手指利落地握住槍管,用槍托敲了敲魏光磊的肩膀,“行了,回吧,不用守著我,我靜靜。”
魏光磊不放心,原地磨蹭了好幾分鐘,最後也隻能走了。
陸時重新戴上降噪耳機,隔絕了整個世界。
從射擊場離開時,已經過了零點。霓虹冷清,街角巷陌都空蕩蕩的,沒幾個人。
路燈的燈光下,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絲,陸時抬手,手心朝上,才發現,又下雨了。
老舊的建築外牆,沾了水,顏色就會變深,仿佛永遠無法根除抹滅的臟汙。
陸時手揣在牛仔褲口袋裡,走得很慢,腳邊是被燈光拉長的陰影。
繞過牆角,從野草遍生的花壇邊經過,有野貓從許久未修剪的灌木叢中躍出來,帶起響動,很快又消失不見。
陸時不經意抬眼,往前邁出的腳步忽的滯住。
樓道口懸掛的燈泡,光線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時,卻有一個人站在燈下,手裡抱著一個方形紙盒,正來來回回地走動,嘴裡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
他穿得很薄,沒有撐傘,頭發被雨沾濕,若是走近了看,肯定能看清發絲上綴著的細小雨點。
陸時卻停在原地,沒敢走近。
他隱在黑暗中,隔著一長段的距離,看著站在光亮裡的楚喻。
冬夜的風,冷得穿膚透骨。
直到楚喻看見了陸時。
他原本□□叨著“沒有鬼沒有鬼”給自己壯膽,倏而間,餘光瞥見了熟悉的人影。
他飛奔回家拿了東西,都沒休息,跑回學校後,得知陸時晚自習沒來,再看宿舍裡也沒有人,楚喻又抱著東西,跑來了青川路,等在樓下。
終於把人等到了。
小心抱著手裡包裝嚴實的紙盒,楚喻快步過去,站到了陸時麵前。
把手裡的東西往前遞了遞,“我特意回家拿的,給你。”
陸時沒有接,神情分辨不清,隻啞著嗓音問,“是什麼?”
楚喻眼底有光,說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般,湊近了小聲道,“是我從國外悄悄買的,最貴、最先進、最不容易被發現的竊聽設備!”
兩人一起站在暗處,影子一起隱沒進了漆黑之中。
楚喻看著陸時,認真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幫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