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群蟲豸搞大事,才是容道遠在反派組的工作日常。
如今調來男二組,上來就有個稍顯病弱,才智過人且很會體諒人的大哥,他麵上不顯實際上心裡頗為感動;緊接著在賞花宴上結識了很有意思且對他有點意思的女二,他心情都好起來了。
大哥和女二直接拉高了他對這個任務容忍度,如今見到典型蟲豸級彆的二皇子,容道遠自己都承認,“感覺有點回來了。”
霍大哥看出五弟莫名興奮,他看不懂但不耽誤他表達驚訝,“你這是怎麼了?”
容道遠笑了笑,“在想怎麼把二皇子忽悠住,這世上又不隻有尤氏張著嘴。”
此時的五弟稍顯陌生,而且五弟並不怎麼以口才見長……那又怎麼樣?
霍大哥心說:無論如何我得舍命陪君子……可以跟舅舅說說,預備一兩人在關鍵時刻解圍,比如二皇子他舅舅。
大周終究是與士大夫治天下,二皇子固然莽撞,就算他在賞花宴上氣哄哄要劍,想要找太子要說法,但一言不合就打殺世家子,真不至於。
到了約定見麵的日子,容道遠走出國子監,就看到霍大哥的馬車等在路對麵。
他快步穿過街道,與笑容滿麵的車夫點了點頭,往馬車裡一瞧:馬車裡不僅有他溫文爾雅的霍大哥,還有個麵生且一臉病氣的中年男子。
係統小光及時出聲,“這是二皇子他舅舅。”
容道遠跟對方行禮後便坐在霍大哥身邊,麵帶笑容,腦中翻起相關劇情。
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也卷進了那一代“你死我活”的奪嫡風波,導致皇帝前麵的兒女全沒有活下來。
皇帝快三十的時候,才總算有兩個兒子平安活過周歲,這倆兒子就是二皇子和太子。
因為先皇後與二皇子的生母一起陪伴皇帝度過了人生最灰暗的時光,所以皇帝不僅跟先皇後感情甚篤,也跟二皇子的生母情意綿綿……
比起皇帝登基並坐穩皇位後跟其他妃嬪生的小皇子小公主,二皇子和太子都有深得皇帝信任的母親,他倆在幼年時也真正享受過來自皇帝的父愛。
隻可惜哥倆的生母沒過上幾年好日子便前後腳病故,皇帝哀痛不已,直接病倒,甚至不能臨朝理事。
大感精神不濟的皇帝想起自己十來歲的兒子無人照料,便特許二皇子和太子的母族派人進宮看顧照料兩位小皇子。
二皇子和太子的母家接旨後上表謝恩,不約而同派了皇子的親娘舅入宮作陪。
當時照看二皇子的就是眼前這位一臉病氣的中年男子。
至於太子的親娘舅,人都沒了快五年了。
等皇帝差不多緩過勁兒來,想起他無奈之下把兒子丟給孩子們的舅舅照料,心中頗為虧欠,便想著儘量補償兩個兒子。
帝王的嬌寵,很容易讓人不知天高地厚。
劇情裡寫得明明白白,皇帝的關愛的確導致二皇子和太子都有種錯覺:父皇疼我,我可以任性也可以犯錯。
在容道遠看來,目前為止,太子勉強還算有分寸,但二皇子……真的過界了。
實際上二皇子的舅舅也為此非常憂心,他低聲直言,“打聽到二殿下在賞花宴上所作所為,我都不能安心養病了。但願二皇子念在相伴一場,還能聽我嘮叨幾句吧。”
這話……快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內味兒了。容道遠忙客氣道:“何至於此。”
係統小光及時插嘴,“二皇子在心腹不停的挑唆下野心與日俱增,二皇子的舅舅卻希望二皇子能謹守人臣本分。二皇子看在舅舅照料過他的份兒上,才沒在明麵上鬨翻。”
容道遠笑說:“舅舅是好舅舅,幸好他應該看不到二皇子的結局。”
兩刻鐘後,馬車穩穩停在一處幽靜的宅院門前。
容道選下車時看到大門外鑲著金邊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他立時戳了下霍大哥的胳膊。
因為燈籠中燭光也是暖黃色,導致燈籠底部的金邊不甚明顯,但鑲金邊就是鑲金邊,怎麼都沒得洗。
霍大哥順著容道遠目光看過去,也一臉無奈。
而二皇子舅舅看到大門外的燈籠,更是劇烈地咳嗽起來。
話說在大周想要自家燈籠有資格帶個金邊,甭管是鎏金還是真金,起碼得是個王爺。
二皇子雖然是皇子,但他目前還沒有封王,嚴格來說就是二皇子在宮中的家掛這樣的燈籠都算是逾製。
容道遠神情嚴肅,實則心情不錯:拿捏住二皇子和尤氏的人設,他大概知道該怎麼忽悠二皇子了。
容道遠他們在內侍的引領下直入內宅,而二皇子真就在內書房中接待了他們。
落座上茶寒暄,這都沒什麼可說的。
直到二皇子輕啜了一口香茶,稍微用力,把蓋碗放在了茶幾上,“幾位所為何來啊?舅舅……更是稀客,怕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容道遠也怕二皇子舅舅情緒再次激動從而咳個沒完沒了,為了大家好,他還是打直球吧,“這是臣等想問殿下的,殿下所為何來?”
二皇子一下子沉默了。
容道遠再進一步,“門口的燈籠已經昭示了殿下之心……畢竟一年四季,隻有東宮門前能掛金色的燈籠,殿下隻是不想弱於太子殿下罷了。”
二皇子深吸了口氣。
他壓根不怕旁人指出他的野心,畢竟他父皇知道他的心思都沒說什麼。隻是當麵直陳,說他“其實沒想要太子怎麼樣,內心隻想陛下能一碗水端平”……真是頭一遭。
被戳中心事,他也不覺得不快,“你接著說。”
容道遠一攤手,“殿下有此誌向,那就奔著誌向去啊。”
二皇子皺起眉頭,“你耍我!”語氣卻並不算差。
容道遠抬手指了指二皇子身後厚實的層層紗帳,“臣都看見白瓷鞋底了。”他接著說,“陛下命殿下自省,想必這些天有不少人勸您暫且遠離尤……夫人,哪怕尤氏懷著金貴的皇孫。”
二皇子苦笑一聲,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紗帳之後偷聽的尤氏也瞬間安生了。
容道遠笑了笑,“遠的不說,咱就說說前朝。殿下,前朝高宗皇帝的貴妃其實就是罪臣之女,高宗皇帝還是皇子便納了她……當時雖有一二物議也沒掀起什麼風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陛下眼裡這真是小事。臣鬥膽,假使您將來兒孫迎娶了個您瞧不上的兒媳婦孫媳婦,您縱然不快,難不成還因此不認兒孫了?”
二皇子激動得一拍手,“我就說父皇生氣與卿卿無關!”他語氣也平和了不少,“請教先生,父皇究竟緣何氣惱?”
容道遠笑了笑,“殿下,是不是有人說,陛下是因為您與太子爭鬥而罰您?”他這次不賣關子,“殿下,假使啊,您喜歡的兩個兒子打架拌嘴,鬨到您跟前,您許是會生氣,但又能有多生氣?男孩子打打鬨鬨磕磕絆絆可都是尋常事。”
二皇子再次代入了一下,哪怕他現在還沒兒子,再想起他回宮後父皇那劈頭蓋臉的一通數落,話裡話外都是他愚鈍不懂事。
他感覺自己真悟了,“我要是當爹的,罵上幾句不就得了……”說完他長歎一聲,捂著額頭揉了兩下。
二皇子舅舅頗覺欣慰,默默喝茶,儘量彆在咳嗦。
而霍大哥始終麵帶笑容,但眼神越來越遊移不定。
容道遠暫時不理會霍大哥,“殿下,您可是在長公主府裡回護尤夫人,攪了長公主的賞花宴。我的好殿下,長公主駙馬為國捐軀,陛下能登基,長公主與駙馬不說居功至偉,真要按功勞排個次序,前五總沒問題……長公主還是您的長輩啊!”
二皇子不吭聲了。
容道遠繼續火上澆油,“當時臣就看著,您大大咧咧向長公主要這要那,您向陛下這麼說話,陛下還真未必會生氣,但您這態度對長公主真是……”
二皇子再次深吸口氣,主動接話,“十分不妥。我當時被太子氣著了,真是……有些口不擇言了。”他想到什麼,猛地站起身來,“我這就去向大姑姑賠不是!”
容道遠再次建議,“你最好備足了禮物,一切準備妥當再去。長公主這會兒應該不太自在。不管怎麼說,您和太子都在長公主府上拌了嘴。”
二皇子強辯道:“還不是因為老四算計我在先!”
容道遠立即說:“您有委屈,為什麼不告訴陛下,也不跟長公主說?”
二皇子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站起身來,衝容道遠拱了拱手,“感謝先生教我。”
容道遠也起身回禮,再特地找補了一句,“當不得殿下這聲謝。臣亦有私心。”
二皇子難得聰明了一下,沒有繼續追問。
因為有高參解惑,此時內書房中氣氛極好,眾人又閒聊了幾句,容道遠婉拒二皇子留飯的邀請,起身告辭。
二皇子也沒有強留。
目送容道遠他們走出院門,他才看向那層層疊疊的紗帳,“出來吧?憋壞了沒有?”
尤氏撩開紗簾,慢步走到二皇子跟前,小聲說,“殿下真該向長公主賠個不是。有時候太子說十句,都不及長公主隨意吹吹風。”
二皇子歎道:“你說我這麼多門客,怎麼就沒人勸我跟父皇解釋,去跟大姑姑賠個不是。”
尤氏輕哼一聲,伸手揉了揉肚子,“殿下,您身邊門客隻怕也有女兒,沒女兒的也有侄女呢。不怕您惱,前些年他們許是覺著您不會有兒子……”
二皇子頓時怒氣上湧。
尤氏見狀趕忙說:“您往後姬妾成群,兒女繞膝,隻要彆忘了我就成。”
二皇子連忙把尤氏抱在懷裡,“我心裡隻放了你一個。”
尤氏大喜,紅著臉紮進二皇子懷中,心裡想的是:找機會我也得跟霍五聊一聊,當初顧瀟瀟派來的師爺說得天花亂墜,如今越琢磨越是覺得不甚靠譜。
半個時辰後,二皇子心腹便送來密信,二皇子在燈下一目十行看完密信,朗聲大笑,“難怪!原來老四為了顧瀟瀟,想順手害死霍家大郎……”
直接把枕在二皇子腿上睡得半夢半醒的尤氏給吵醒了。尤氏隻聽清楚了半句,便含糊地嘀咕起來,“顧瀟瀟和霍大公子自小便定有婚約,直接悔婚怕不是要得罪霍大公子的舅舅……趙大人呀。”
趙大人簡在帝心,如無意外會在三年內入閣。一位未來閣老,縱是太子也不能等閒視之。
二皇子冷笑起來,“我還是小看了老四。怕因為悔婚得罪霍大郎進而得罪趙大人,不如一了百了,論狠毒我是真的比不了。”
尤氏隻敢在心裡念叨:論聰明才智,您也比不了不是?
不過霍五她是無論如何都得見上一麵,她得聽聽跟太子跟顧瀟瀟有仇的霍五會怎麼分析她的處境。
卻說容道遠離了尤氏的住處,便直奔城東:哥倆得先把二皇子舅舅送回家去。
隻出來這麼一會兒,二皇子舅舅臉色便越發難看,哪怕他已經在馬車上吃了隨身的丸藥。
好在容道遠他們運氣不至於太差,總算把沒有發病的二皇子舅舅平安送回了家。
馬車再次啟程,隔音不錯的車廂裡隻剩兄弟倆,霍大哥才問,“剛才那番話哪句是真的?”
容道遠把引枕揉了揉,直接躺倒,“你問我對二皇子說的話嗎?哪句話都是瞎話,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