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溯站的隨意, 他還是死去時的模樣,年少且輕狂。
他臉色是不屬於人類的蒼白,眉眼精致神情不羈,額頭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 隨著時間荏苒已經化作了一道深色的痕跡, 襯得他有幾分凶戾。
和無有情記憶中一樣, 既灑脫又帶著屬於少年天才的囂張。
但還是有不一樣的, 他那身其他人認不出製式的衣服無有情再熟悉不過, 那是曾經屬於他的榮耀, 是屬於一個時代對他的敬畏。
可如今榮耀黯淡,天才縛上枷鎖。
這一刻, 已經斷情絕愛侍奉佛祖的無有情望著眼前這個被鎖鏈束縛住的青年,竟然又記起了當年的感覺。
年少張狂且得意, 隻因一時熱血就能衝鋒陷陣。
“我來了。”晏溯打量著眼前這兩人, 對無有情略帶傷感的眼神有些不解,卻也沒過多關注。
他在他身上的紫金色的雲霧上一掃而過, 猜測著這也應該是其中一位男主,另一位被謝清明叫“恩師”的肯定就是越星洲了。
這男人身上也是如出一轍的紫金色光芒,現在他眼前明晃晃一片,三個男主居然同聚一堂了。
反正感情線早就亂的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晏溯不想多事, 懶散的伸出手, 長劍在他手上閃現。
他輕輕彈了彈劍身,一道小小的痕跡被彈了下來, 在幾人的注視下迅速變成一個神色驚懼的女人。
此時的蠍女已經沒有了之前麵對晏溯時的趾高氣昂,尾巴被砍掉時鑽心的痛她還記得清楚,乍一看到晏溯就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她勉強保持著鎮靜,色厲內荏道,“你想做什麼?”
“就問問你幾個問題。”晏溯漫不經心的拄著長劍,一張座椅非常自覺的飄了過來。
被一起抖下來的吊死鬼腆著臉殷勤的為晏溯擦了擦座位,縮著舌頭伸手做出請的姿勢,有幾分滑稽,“大王,您坐。”
無有情啞然失笑,手中不停轉著的手串慢了下來,輕聲舒了口氣,有些慶幸。
晏溯還保持著他的心性,沒有被厲鬼同化。
自記憶覺醒時他就知道,晏溯會來結束這段因果,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晏溯不要沾染一身戾氣,真的如那些人所想的墜入無間。
他為這個世間付出了那麼多,在人世重走一遭,合該恣意妄為一番,一如當年那個鮮衣怒馬少年郎。
晏溯絲毫不知道他所想,吊死鬼像模像樣的為他扇著扇子,像極了電視裡放的拍馬屁的小妖。
他此時狐假虎威的瞪著蠍女,“我家大王說什麼你就答什麼,知道嗎?”
晏溯微微眯起眼,看著即便是害怕也不願開口的蠍女,“你是燭容的試驗品嗎?”
蠍女厭惡的扭過頭,謝清明二話不說為她送上了一張真話符。
她的聲音不自覺的傳出來,因為與想法相悖而顯得有些磕巴,“是,是主上給了我生命……”
越星洲盯著她被斬斷的半截尾巴,也微微皺起了眉。
“主上一直想找到晏溯的下落,我們這些小鬼不過是他用來尋找晏溯蹤跡的棋子,邪術師也是他布下的棋子……”蠍女一臉茫然的說著,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他說等冥界大開,我們便都是他的親信……”蠍女還在說著,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有理由懷疑他是想趁著冥界入口再次打開,馴化萬鬼。”越星洲沉吟,說出了這個可怕的猜想。
“自信點,把懷疑去掉。”晏溯似笑非笑,手中一上一下的拋著那串通寶穿成的手串。
通寶上麵的血汙已經被擦的乾乾淨淨,褪去灰塵,顯得陽氣十足,卻無法傷害到厲鬼之身的晏溯。
——他身上的灼灼金光比陽氣更讓鬼物畏懼。
鬼王當初與他合為一體,最後不知怎麼被他剝離出來,為什麼想找到他,不就是想徹底取代他嗎?
那麼有兩個辦法,第一是在晏溯之前找到他的身體,第二則是馭使萬鬼。
想到這裡,他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頭顱連玄龜都不知道在哪裡,按照他逐漸覺醒的記憶推測……可能被封印在冥界,如此才能徹底將他留在冥界,完全阻隔冥界與人界。
那燭容要等冥界入口大開是勢在必行。
越星洲提議道,“既然如此,我們應該阻止他……”
晏溯懶洋洋的打斷他,“是你們,不是我。”
越星洲愕然。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沒聽過嗎?我現在可是——鬼王。”晏溯惡劣的將拋起的通寶手串攥在手上,“這個世界這麼對我,我為什麼還要為了它去第二次找死?”
晏溯的一言一行,讓越星洲下意識將其當成了同黨,此時聽到晏溯的話,他才意識到,他們是不同的。
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人慨然赴死的,隻有自己心中堅持的道義。
而被世界遺棄的晏溯此時說,現在的危機與他無關,他已經沒有了要堅持的道義。
他下意識的想要勸說晏溯,卻找不到話反駁。
“我們會的。”無有情打斷越星洲想說的話,凝視著晏溯,“您要保重。”
有一瞬間,晏溯差點以為被這個和尚看透。
剛才他就看出來了,這個和尚可能就是一直在暗中幫助他找到身體的那位,甚至可能與燭容作對的也是他。
讓他沒有掩飾的不是因為他眼中的傷感,而是那種對他信任的熟稔。
這種熟稔讓晏溯不自覺的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