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太上皇善疑。
曾經的韓家就是個例子, 他看重朱家,但前提是朱家必須得對他忠。
尤其是他朱成譽,更不該有任何背叛。
王公公出去查了一番。
便查到了那日在皇陵, 朱夫人口無遮掩, 同惠貴妃說的那一句話,恰巧被上前報信的小廝聽了去, 如今王公公查來,便原封不動地傳給了太上皇,“咱們朱家哪個不是為他在辦事, 當年他靠什麼將韓家壓在腳下, 還有那秦家, 到頭來,卻是反手一刀子, 直戳人心窩。”
那話裡說的是誰。
太上皇聽了,還能不明白嗎。
怪不得。
朱藻死的當天, 他就被秦家的鬼魂纏了身。
太上皇臉色沉如陰雲。
其他幾樁事情明了了, 怡安殿那夜的鬨鬼,之後也都查了出來,掛在裡屋門框上的那黃符浸泡過香水,而那兩道所謂的血淚, 不過是殘留在裡頭的水漬。
突滅的燈盞, 雖沒解釋出個原因。
但太上皇心頭的那懷疑一旦轉了個方向,是風也好, 是燈盞齊齊出了問題也好。
都沒再懷疑其他。
夜裡王公公見太上皇躺在軟塌上,遲遲沒去就寢,便忍不住出聲勸了一句,“如今事情還沒個定斷, 就算是那朱夫人不知好歹,也隻是婦人之見,侯爺才從洛陽趕回來,怕是不清楚這些事。”
太上皇沒吱聲。
之前他不清楚,如今怕是清楚得很。
太上皇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沉默了片刻,便對王公公道,“婦人,往往壞事的就是婦人,你仔細去查查,那朱夫人還清楚多少事。”
知道的太多,便也留不得了。
他倒要看看朱成譽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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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朱侯爺從怡安殿一出來,心頭就沒一刻平靜。
朱侯爺自來聰明。
今日他能脫身,是因文王本身的聲譽擺在那,再仗著太上皇對他的信任。
太上皇不疑有他。
但陛下不一樣,陛下登基之後,他越發看不透,每回同他說話,都再三斟酌,一直小心謹慎,今日陛下最後那話,聽著雖是向著他,可話裡的意思卻很明顯了。
這回的事,陛下已認定了是他朱家。
不過是法外開恩,特意饒了他。
可那真相到底為何,隻有朱侯爺自己心裡清楚。
文王昨夜來了侯府後,朱侯爺便審問了朱夫人,朱夫人不可能再騙他。
秦府鬨鬼並非是她。
大理寺的卷宗也確實丟失過,朱夫人沒那個本事,去大理寺盜取卷宗,且沒有任何動機。
秦府鬨鬼另有他人,大理寺卷宗丟失,也是另有其人,這其中,有太多的蹊蹺,待朱侯爺細細一想,背心漸漸地冒出了冷汗。
他最初懷疑的沒錯,秦家還有人活著,而且打算翻案。
他朱家不過是被人算計,拿出來當成了旁人擋箭的靶子。
這才是真正的掩人耳目。
朱侯爺腳步停下,調轉馬頭,才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
那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終是意識到了,最為關鍵的問題。
陛下那句話,他能聽出來不對。
太上皇也能。
太上皇怕是已對他生了疑。
這個時候,他再進宮,無論他再說什麼,太上皇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對他更加猜疑。
朱侯爺快馬加鞭趕回了侯府,讓人留意太上皇那邊的動靜,果不其然,知道了太上皇的人已再暗裡打聽朱夫人。
朱侯爺這時才真正地開始慌亂。
一人在那前廳裡坐了一會,便去了後院,朱夫人屋裡的燈火今日倒是亮著的,卻是滿屋子的紙錢。
今日是朱藻的頭七。
因是被太上皇親手所殺,那罪名便由著慎刑司撰寫,列了長長的一篇,條條都是死罪,死罪之人,哪裡能有牌位。
朱夫人便偷偷在屋子裡供了塊牌子。
見到朱侯爺進來,朱夫人看了他一眼,眼裡又有了淚。
今日,朱侯爺忽然就有了那個耐心,陪著她一同蹲在地上,給朱藻燒了幾張紙錢後,朱侯爺輕輕地將朱夫人摟進了懷裡。
突地道,“媛兒,是我對不起你。”
朱夫人一愣,抬頭看他,隻見朱侯爺眼裡也有了濕意,“藻哥兒生下來後,怪我這個當父親的沒教導好,之後也怪我沒能保護好他,是我之過,讓你受苦了。”
自打朱藻死後,無論朱夫人如何同朱侯爺鬨,朱侯爺皆是不語。
今日這般同她說話,還是頭一回。
朱夫人那心也跟著軟了下來,偎在了朱侯爺懷裡。
半晌,朱侯爺又同她道,“當初我答應過你,這輩子隻你一個,如今到底是我食了言,是我負了你。”
這話觸動了朱夫人。
朱夫人躺在他懷裡,眼淚猛地往下落。
朱侯爺摟著她,陪著她將那堆紙錢燒完,才起身囑咐她早點休息,之後,便又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