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下不出蛋的母雞(四)(2 / 2)

裡正轉身進了屋。

顯然他心裡還存著氣,說話的時候帶了些出來。

其實鄉下的房子都不大,外麵發生的一切晚香都在裡頭看著呢。

她心裡清楚查清事情源頭恐怕是不可能,頂多是擺出姿態借著裡正的身份來辟謠,萬萬沒想到事主竟然主動跳出來了。

她心裡也很詫異趙大媳婦為何主動認了,又想鄉下婦人見識短,也許是被嚇到了才主動認了,倒也沒多想。

裡正的意思是讓趙大帶著婆娘給晚香道歉,再正式上門一趟給楊家人道歉,這事就算算了。

畢竟是同村,也不好鬨得太過難堪。

可晚香卻陷入一股莫名的悲涼之中。

如果王香兒能再撐一撐,也許就不會死了。

可若是王香兒不上吊,就不會有她的到來,沒有她一時失言觸怒苗氏,不會鬨出這麼一場,沒有她被逼無奈想辦法替自己洗清罪名,事情的結果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時也命也。

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一條人命就因為幾句閒言碎語沒了,而現在竟然是道歉就算了?

見晚香不說話,裡正媳婦嗔了裡正一眼:“你們男人就是粗心大意,大誌媳婦傷成這樣,能道個歉就算了?那趙大媳婦屢教不改,在村裡鬨出多少事?這次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了,得讓他們肉疼才能長記性。”

“那你說怎麼辦?”裡正道。

“大誌媳婦受了這麼重的傷,得休養找大夫吧,家裡的活兒也拉下了。不如這樣,讓趙大家給大誌媳婦送兩隻老母雞補身子,再給些銀錢去看傷吧。”

“這……”

這邊,裡正媳婦已經又挽著晚香的胳膊,說上了。

“嬸子也心疼你,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所幸沒鬨出人命,你婆婆那我會去找她說說。你也知道,到底是婦人口舌之事,你裡正叔計較太過,會傷了村民之間的和氣,畢竟是同村的人,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

“嬸子,我知道。”

晚香能怎麼說,她也知道這事也就這樣了,能洗清自己偷漢子的罪名,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事情已說定,裡正便去了屋外安排處理接下來的事。

裡正媳婦則歎著氣,對晚香又道:“你這孩子,終於聰明了一回,有些事彆總是忍著憋著,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咱們女人啊這一生太過命苦,該腰板硬起來就得硬起來,如果自己都不能救自己,旁人又怎好救你?”

晚香一愣:“嬸子?”

裡正媳婦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

晚香若有所思。

最終趙大家賠了晚香兩隻老母雞,和兩百文錢看傷之用。

要知道老母雞都是鄉下人的命根子,平時家裡的油鹽醬醋針頭線腦可都指望家裡的雞下蛋去賣,現在卻憑空少了兩隻。

還有兩百文錢。

村民們累死累活一年到頭,也就混個溫飽,家裡地多些的還能落點錢在手裡,也不過幾兩紋銀罷了,現在卻要一去就是兩百文。

這可真是要了趙大娘的老命。

這老婆子一改平時被兒媳婦擠兌得不說話的樣子,拿著家裡的擀麵杖追著趙大媳婦打了半個村。

雞和錢都是裡正媳婦親自交到晚香手裡的,於是晚香就拎著兩隻母雞和錢回家去了。

苗氏還沒回,晚香臨走時聽見苗氏跟彆的婦人說話,說都是因為趙大媳婦碎嘴亂傳,她才會一怒之下打了兒媳婦。

說白了,都是趙大媳婦的錯,她也是受謠言唆使。

楊家的男人見沒什麼事了,就都回地裡去了,馬上莊稼就要成熟了,這時正是精細侍候的時候,耽誤不得。

從始至終晚香都沒和楊大誌說話,也沒看他一眼,楊大誌以為媳婦心裡還在怨他不幫她出頭,蔫頭耷腦地去地裡去了。

殊不知王香兒體內早就換了個瓤子,王香兒已經死了,現在是杜晚香。

“娘,這雞能吃嗎?”小芽兒突然問道。

陷入沉思中的晚香回過神來,見可愛的小芽兒含著手指問她,顯然是已經忘了方才受到的驚嚇。

也是孩子實在太饞肉,不禁心裡又疼又憐。

她扔開腦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站起來道:“能吃,娘這就去做了。”

本來拎著雞去後院宰殺,是身體的慣性使然,真讓晚香動起手來,她卻又是驚又是懼。

殺雞?

她什麼時候乾過這種事,連被處理好的雞都沒見過,因為在送到她手裡時已經成了美味佳肴。

可小芽兒卻歡快地拍著巴掌說要吃雞了,大芽兒嘴裡沒說,卻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想著平時兩個孩子難得吃一次肉,想著大芽兒受的傷,自己今天受到的屈辱,晚香心裡憑空生出一股怒氣。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王香兒,可那個聲音既然告訴她,想要複活問玉,就需要改變王香兒的命運,她就權當他是了。

裡正嬸子說得沒錯,女人一生命苦,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救自己,難道還指望彆人?

她沒人指望了,問玉不在了。

抱著這樣一股氣,晚香死死地鉗著雞的兩隻翅膀,用刀割斷了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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