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清楚吃多了不克化的害處,就跟小芽兒說先不吃了,等晚上再吃。小芽兒雖嘴饞,但也極為聽娘的話,便老老實實放下雞肉,讓姐姐領著去擦嘴洗手。
苗氏早就回來了,她一回來田蘭花就鑽進了正房,顯然告狀去了。
晚香根本沒理她們,更沒有如她們所願,端一碗來孝敬長輩,又或者說幾句好聽的話。
屋裡的苗氏,臉黑得不比鍋底兒好到哪兒去。
田蘭花挑唆道:“我還以為老三媳婦會孝敬娘,誰知道……”
“你不說話閒了你是吧?還不給我做飯去!”苗氏罵道。
田蘭花被罵得灰頭土臉,心中氣憤,卻又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去灶房做飯了。
本還想找點機會挑晚香的刺,誰知道晚香根本沒給她留機會。不光灶台灶膛收拾得乾乾淨淨,甚至剛燉過雞的鍋都給洗乾淨了。
田蘭花摔摔打打地做著晌午飯,中間苗氏聽到動靜出來罵過,看著是在罵苗氏,其實無不是指桑罵槐。
可西廂三房的屋門卻緊緊閉著,仿佛裡麵沒人。
“這老三媳婦莫怕是想翻天。”
黃桃兒借著給田蘭花幫手,進了灶房。
“誰知道呢,天不是已經被翻了。”田蘭花沒好氣道。
“就她這樣,中午等老三回來,娘能放過她?”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田蘭花心裡的鬱氣頓時解了不少。
到了中午,地裡的男人們都回來了。
楊老漢也就是楊家目前的男主人,五十出頭的年紀,背卻已經駝了,這是常年在地裡勞作的通病。曬得黝黑的皮膚,花白的頭發和胡子,穿著一身藍色粗布褂褲,赤腳穿著草鞋。
回來後,他把鋤頭靠在牲口棚子門前,用井水衝了衝腳,就進屋上了炕,點起旱煙袋抽了起來。
楊家攏共四個兒子,今天有三個都跟著下了地,楊老四不在。兄弟三個長相肖似楊老漢,都挺端正的,個個濃眉大眼,個頭也挺高。
頂著太陽乾了一上午的活兒,兄弟三個被曬得不輕,汗流浹背的,滿身灰塵。
大房和二房的女人迎了出來,各自給丈夫端水擦汗收拾身上的泥土。
唯獨晚香沒出來。
田蘭花和黃桃兒對了眼神,也沒吱聲。
老二楊大山見此,對媳婦挑了挑眉,黃桃兒對他一番擠眉弄眼,收拾乾淨後,兩口子便一前一後回自己屋了。
灶房那邊田蘭花還忙著,就沒跟楊大洪說多餘的話,楊大誌看了看西廂緊閉的房門,低著頭去水缸裡舀水擦洗。
到吃飯的時候,老四楊大江才從自己屋裡出來。
他是兄弟四個裡長得最好的一個,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就是眉宇間充斥著一股吊兒郎當的氣質,讓他在這一屋子農家漢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苗氏似乎也挺縱容他,三個哥哥去地裡乾了一上午活兒,就他在屋裡睡了一上午,非但沒說他一句,反而問他餓了沒。
楊大誌見妻女都沒來,局促地站起來:“我去看看芽兒她娘和芽兒。”
苗氏黑著臉,啪的一下將筷子撂在桌上:“去看她們做什麼?人家都吃了,吃得比你好。”
楊大誌還有些不明白,田蘭花在旁邊好心解釋:“老三,你就彆操心你媳婦和閨女了,你媳婦回來後就把趙大家賠的雞給燉了。不過彆說,怎麼就吃起獨食來了?就算不看著我們這些哥哥嫂子小叔的麵子,總要孝敬孝敬爹娘,可你媳婦倒好,燉了雞自己關著屋門在裡頭吃。”
聽完這話,楊大江頓時就有些不滿了,道:“三哥,你也該管管三嫂,今早上鬨了那麼一場還不夠丟人?”
楊大誌頓時更加局促了,搓著手看了看黑著臉的爹娘,又看了看哥哥嫂子們,道:“芽兒她娘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去問問,我去問問她……”
楊大誌來到屋門前,本來對敲門還有些猶豫,誰知門一碰,竟自己就開了。
坐在炕上的母女三個回頭看著他,好像他是個外來人。
“芽兒她娘,你的傷沒事吧。”他一麵說,一麵磨蹭著往炕這邊走來,滿臉都是討好的表情。
晚香閉了閉眼。
其實她知道鄉下人的處事態度,因為窮,一些小痛小病都是能忍則忍,誰也不會為了點小傷去看大夫。
可她不是王香兒,彆人也就罷,之前楊大誌明明回來過,卻沒有一句安慰妻子之言,更沒有問她傷勢如何,更不用說替妻子做主了。
仿佛就是個路人,事情結束後,公公似乎覺得丟了麵子,板著臉喊他去下地,他就老老實實跟去了。
若說之前晚香隻是知道楊大誌的性格對王香兒造成的影響,現在卻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原主為何在遭受汙蔑後,會想不開輕生,為何會一遍又一遍說自己實在撐不住了。
哀莫大於心死。
晚香沒有理他,依舊讓大芽兒幫她擦藥。
這藥是之前她臨走時,裡正媳婦塞給她的,估計也是知道鄉下人都舍不得去看大夫,便把家裡治跌打損傷的土製藥酒給她倒了一小瓶。
“芽兒她娘……”
“你要有什麼事就說吧。”
看著晚香的冷臉,楊大誌也是滿臉痛苦,囁嚅道:“我知道這事你是受委屈了,娘她不該那麼對你,可她到底是老人……其實也不怪娘,若不是那些碎嘴子的亂說,娘也不會……”
“那你呢?作為丈夫,你在哪兒?你娘打罵我和芽兒們,你在哪兒,我上吊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被人關在柴房,連飯都不給吃,你在哪兒?”
這一聲聲質問,不光是晚香自己想知道答案,也是為了王香兒而發出的呐喊。
是呀,你在哪兒?
楊大誌痛苦地抱緊腦袋,蹲了下來,低著頭甕聲道:“我勸過娘,可是娘不聽我說,我也想給你送飯來著,可是娘……”不讓。
“……我就想著,娘也就氣幾天的事兒,以前不都是這樣,氣幾天就過了,就沒事了……”